「小伙子,来跑马拉松的啊。」刚跑完厦马的我,在售卖中老年睡衣店铺前坐下休息。一位 50 岁左右满口黄牙,头发乱蓬蓬的大爷走出来上下打量我道。
当时的我脚痛难当,遂没有理睬他,只是客套地嗯了一声「大爷,你眼瞎呀!没看见我这身行头?连号码布都还挂在身上,看不出来我是跑马拉松的吗?」我心想。
谁料,他却喋喋不休:「要跑多长距离啊,跑完有啥奖励啊?」
对于这种问题,我简直不想回答,唯次只是适应性地憨笑。
一位坐在我旁边刚完赛的小伙,喘着粗气叹道:「要跑四十多公里。哎呀,也没啥奖励,就一瓶水,一条毛巾,一块奖牌,也不怎么值钱。对了,还有一件衣服,就我身上这件,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那你们不还得交钱?」大爷一个机灵。
「是呀,要交 100 块钱报名费每个人。」小伙回应。
「要交 100 块钱啊!好家伙,交 100 块钱自个儿再跑那么长路,这不是花钱买罪受么?最可气的是跑完后,还什么奖励都没有!」他彻底惊呼。「想起我们小时候,在老家山里,来回放学、上学要走 20 里路,为的是帮家里省去学校住宿费和伙食费。可现在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简直花钱活受罪啊......」
听到这里,我走开了。活像个瘸子似的,拖着那只在别人看来几近残废,但在我看来仿佛立了汗马功劳的脚,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一路上,因为脚伤,我没办法像正常人那般行走,遂使得前进的速度异常缓慢,继而又产生了有如史铁生双腿瘫痪对健全双腿的渴望:只要还活着,还能够自由地跑和跳,还能够吃饱或者说话,像个常人那样儿,那我就应该庆幸和满足。
同样,也是因为脚伤,使得我被过往的路人『注意』。我不知道在他们看见我这一瘸一拐的马拉松选手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妨试着猜想一下吧,假如你看到这么一位小伙子跑完马拉松一瘸一拐地行走,或者他永远都无法像个正常人那般走路,你会作何感想?
你会替他惋惜或是敬仰说「这小伙子的脚不要紧吧,那么长的路,他也一定完赛了吧,他能够忍着剧痛,为了某种东西,一直向前,多么让人佩服啊。」
还是对此嗤之以鼻「马拉松什么鬼东西,封了大半天路,声势如此浩大,连警察和直升机都出动了,为的就是让这群盲目自大的家伙无所忌惮地疯狂自残下去?」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作何感想,尽管如此,我也只能凭空猜测。
有句话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确,我不是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心里想法,但我敢肯定的是,对于马拉松,一定存在着褒贬不一的说法。
同样在厦门,前段时间的海沧半马可不是简单地赛后变瘸子,而是真真切切的死亡,是死亡,死亡,亡。在中国,尽管「死」是一个招人忌讳的字眼,同样谁都不愿意听到死,但谁都会死。谁都不愿意面对,但谁都逃脱不开。
我不知道大家听到跑马猝死这则新闻时作何感想,关于猝死的那两位跑者,我相信不论过多久,他们的家属也永远都不会停止悲伤。而对此,有的人佩服,有的人惋惜,有的以此为诫,有的望而生畏,有的干脆尽早离这些东西远远的。
常听人说,一场马拉松会分泌出足以维持三天的令人产生兴奋的多巴胺。今天是赛后的第二天,尽管脚还是疼的厉害,但我想多巴胺这东西在我的体内还是有一些的,否则我也不会如此乐此不疲地写到现在。
值得一提的奇妙体验还有很多,比如:
15公里处,场景突变,几度认为自己身处于充满炮火的战斗中,和众人一起一股脑儿地击鼓吹号,奋勇向前,再比如:34公里处,抬头看到蓝天白云,误以为自己已顿入天堂。还有,赛后的那碗泡面,也许是极度饥饿的缘故,那碗泡面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不,简直是美味啊!
但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不得不说:对于跑马,直到如今我妈她也是常不理解。
「干啥不好,非要去跑马拉松?是不是有劲儿没处使,有钱没处花了?」刚开始,她总会愤愤不平道。
而倘若现在这个窘迫样儿被老妈看到,她肯定又要啰里吧嗦「你看看你,一个马拉松下来跑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腿不是腿,脚也不是脚,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以后不准再去了,赶紧回家吃饭!」
于是,我便脑补各种小时候被老妈骂了,然后又跑回家吃饭的情景。
但是我想说的是,她没有跑过马拉松,她无法体会那种竭尽全力完成某种挑战时,像个超级英雄般的欣喜感,她也无法体会那种在经历了马拉松这一巨大的痛苦磨难之后,心里所产生的那种对以往所不曾觉察的平常生活的感恩和珍惜。
一方面,我不能一心为了满足自己的诉求,而忽视作为人子的责任,太过于沉醉于马拉松导致葬送自己的生命,但另一方面,我又不可以为了做一个妈妈眼中乖巧听话的小孩,而完全放弃追逐自己的东西。
正因如此,才有了瘸着腿走在路上,被众人嘲讽或者说赞扬的『我』这一存在。到底是嘲讽还是赞扬呢,这有谁会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