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的雨季，在我岁末必至的感伤中，已来来去去转了九个轮回。

那些被甩到时光隧道里的日子，已被磨去所有的维度，依稀如雾。

那些梦境中的相会，悲喜交集。

前者是所谓世俗世界，父女之缘已随着时间轴的终止而终结。后者姑称之为我的意念世界，是由我的潜意识或者什么别的未知所创造，在这里，时间轴还在继续滚动，延伸到未来。又或许，我的梦是我与另一个“宇宙”的连结。

九年来的梦循着一个大致的规律：早几年的基本是父亲的病容和我的绝望；再后来，时不时见他神采奕奕地坐在沙发上；近些年来，他开始变成了一个我甚至觉得陌生的人：年轻、时尚，活力满满，笑容满面。

唉，我那命运多舛的父亲一生中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刻？真希望我的意念世界是神创造的，是神在诏示我，父亲已超脱苦海，别再为他悲伤……

我无法摆脱这个悲伤，不仅仅是因为避无可避的那个终极结局，更是在这个过程中，现实对人性的绞杀。

比如完全没有的临终关怀。个别医生视病人如无物，在病房里口无遮拦，毫不顾及病人感受。

又比如所谓的丧葬习俗，荒谬又愚昧，让商家借此赚钱倒也罢了，但在父亲心脏停止跳动之后短短的时间内，我没能好好陪伴他，以我的本心，而是被这些习俗牵着鼻子走。从没有这种经历的我，在悲痛和慌乱中完全身不由己了！

父亲最后的几个月在无效治疗的悲惨折磨中度过，我至今都不能看他那时拍下的视频和照片。他走得如此痛苦，也是我一想到他的去世心就紧成一团的原因。

世界上有很多地方，哪怕是所谓落后地区，因为其特有的文化和信仰体系，其实是有临终关怀的，死亡的仪式是一种平静、甚至充满安慰的过程，既让逝者安息，也慰藉亲人。

又或者更高文明程度的安乐死，在法律和人伦许可的框架内，真正实现了在死亡这件事上的尊严和自由意志。

会有这么一天吗？当安乐死被普遍接受以后，人可以在美好的仪式中与这个世界从容告别，在至亲的陪伴、鲜花音乐甚至是美酒佳肴中……

回顾父亲的离世，整个过程不堪回首。

父亲走后，常常的，当身处温馨亲情之中时，我心中会涌起类似于悲悯的复杂感情。

比如前几日打扫母亲房间，门外忽然传来母亲一阵笑声：“哎，你的拖布从门缝里甩出来时，佗佗用爪子抓呢。”我也笑出了声。猫咪的呆萌淘气，妈妈的乐不可支、团圆的小确幸……都是属于世俗世界的美好场景！然而很快地，我的心情由欢乐转为凝重。

我知道，这些鲜活生动的时刻，包括我自己，会碎裂、散落，最终无迹可寻……

这是生而为人的悲和无奈啊。

——于2024.12.29，父亲九周年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