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昏近,原魅现,轻尘落地,妄续前缘……”男子扣了茶盏,睁开眼,只是睫毛晕影依旧看不清神色。
旁边的少年甩下身上的蓑衣,水顺着蓑草杆流下湿了一片,棕色的木地板湿了后颜色变成深褐色。
“师父,你又开始碎碎念了,每次这时候都有人倒霉。”少年把蓑衣斗笠在旁边挂好,顺手挑了挑手旁蜡烛的灯芯,虽然师父说这支蜡烛不会灭,但有时总会暗很多。
比如,在师父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刚刚去前山看了,根本没有什么人,这雷雨天的还遇上停电,哪会有人来……”
“笃笃笃”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少年还没说出口的话。
少年只能把已经到嘴边的“投宿”二字默默咽了回去,睁大眼睛看向那男子,神色间摆明了不愿相信,模样也有些傻。
“冉鱼,去开门。”男子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像极了后院养的那头蠢蝾螈。
冉鱼只能拿起旁边那忽明忽暗的蜡烛,任劳任怨的去开门。
客栈门打开的一瞬间,大风夹杂着一个人形物体扑向他,还没等冉鱼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被师父拎着衣领放到身后。
仍旧趴在地上的人形物体抬起头,有些艰难的说了句:“抱歉抱歉,风太大,没能刹住……”
“这么晚投宿真是打扰,我下午跟朋友一起爬山走散了,天黑后又下了大雨,实在是看不清下山的路。”地上的人站了起来,竟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
头发湿成绺贴在脸上,衬衣也沾了泥,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模样。也许是天生的亲和力,仍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无妨,客栈本就是歇脚处。先登记,冉鱼会带你去客房。”男子指了指大堂中央木桌上的纸笔。
木桌上放了一张有些糙的纸,略斑驳,像是造纸时揉进了什么东西,也比寻常纸张厚了些,边角的符文让纸张看起来具有神秘感。
旁边放的是只毛笔,崭新到没有用过的样子,白玉笔杆,温和通透。没有砚墨,茶杯里倒是盛了些水。
“写什么,蘸水写吗?”女孩有些奇怪,但心里也暗道,颜值这么高的人,心肠一定也不坏。
“写下你的名字,蘸水。”只是这水是忘川河水而已,男子回道。
毛笔蘸水,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白拂”。
男子接过白拂递来的纸张,定睛瞧了瞧,又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夹着纸张的左上角轻轻搓了搓,那不知道是什么符文的标志变得像烫金了一般:“冉鱼,带她去南苑,挑间她喜欢的房便好。”
冉鱼领着白拂离开大堂的那一刻,白纸像是有了生命力,离开男子的手掌,尾随二人一同前去。
“千年轮回,夙愿已销,算是还你之前的人情,你也好自为之吧。”男子对着一纸二人消失的方向轻叹了一句,将桌上的笔放回原处。
南苑并不远,转个弯的距离就到了。
一进院门,白拂便看到庭院的石桌上摆着五块木牌,上面分别写着“朝”“禺”“中”“晡”“夕”,想来也是那五间房的名字。
白拂心也大,随便拿了手边最近的一块“朝”,拿到手发觉这木牌沉甸甸的,看起来也有些年岁了,不过这“朝”字是繁体,倒是有些行云流水的感觉。
看她选好了,冉鱼便领她去了选中的房间。
白拂心里感慨着这古色古香的房间还原度颇高,古韵的茶盏、山水的灯罩、微醺的檀香,就连摆着装饰用的拂尘都让她有种扮演太白金星的冲动,但最让她满意的还是屋后的一口温泉,简直是解乏必备。
毕竟在山上累了一天,白拂虽然觉得这件旅店有些奇怪之处,却也实在是没有心思和精力细想,沾了枕头便睡沉了。
只是在她沉睡后,那张写有她名字的纸,便从窗缝间无声无息的漂了进来,落进那还燃着檀香的小香炉中,顷刻间燃尽,消失不见。
三千世界,以汝之名,以魂为引,略窥前缘。
第二天醒来时,睡了一晚的白拂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充满活力,满身的劲儿都想出去甩一甩。
“甩一甩?”白拂想着这个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词,觉得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在她看到自己一米二的大长腿不知去向时达到了顶峰。
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变成了一把拂尘。
跟她屋里那把拂尘一模一样的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