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是人的存在与世界统一的整体过程,而是以一个个主体为起点的单向扩张,时间不是存在的内在条件,而是领会外在的障碍和制约,理解主体如果和理解对象不同时代,那么它们之间的时间间距显然就是正确理解的障碍,但如果领会不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外在关系,而是自己与自己的世界的自我领会的内在关系,那么时间间距就不是一个为了达到正确理解而必须加以克服的障碍,而是领会积极的、建设性的可能性。意义的发现是一个无限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通过时间间距来实现的,时间间距还有一种过滤我们自己不知的对于领会对象的成见、预设及功利性看法的功能,例如,对于同时代的一些作品意义,人们往往很难做出确定的判断,因为人们总是带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成见去研究它们,以致无法确切的认识它们,只有当它们的同时性逐渐消失之后,对它们才会有权威的、普遍的理解。真正的历史对象根本不是对象,而是自己和他者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同时存在着历史的实在和历史领会的实在,释义学必须在领会本身中显示历史的实在性,即效果历史,领会按其本性乃是一种效果历史事件。历史并不是一个历史学家可以置身在外加以客观研究的对象,不是一堆历史学家重新发现或复制的东西,领会不是一个复制过程,领会者总是以自己的成见去领会的,所以无所谓历史的本来面目,同时,我们领会历史实际上也已经参与了历史,所以不存在作为客观对象的历史。历史先于我和我的反思,我们在领会历史时,总是有自己的视域,即对意义和真理的预期,但视域总是开放的,由于这种开放性,我们在领会时总要碰到许多不同的视域,领会者和他要领会的东西都各有自己的视域,但领会并不是像古典释义学所要求的那样,抛弃自己的视域而进入别人的视域,而是领会一开始,领会者的视域就进入了它要领会的那个视域,随着领会的进展不断地扩大、拓宽、丰富自己,我们的视域是同过去的视域相接触而不断形成的,这个过程也就是我们的视域与传统的视域不断融合的过程,即视域融合,这种融合不是同一或均化,而只是部分重叠,它必定同时包括差异和交互作用,视域融合后产生的新的融合的视域,既包括领会者的视域,也包括文本的视域,但已无法明确区分了,它们融为一体,成为我们置身于其中的新的传统了,新的视域超越了它们融合的视域的最初问题和成见,给了我们新的经验和新的领会的可能性。
经验的本性在于经验能不断成为新的经验,即不断向新的经验开放,经验的辩证运动的真正完成并不在于某种封闭的知识,而是在于那种通过经验本身所促成的对于经验的开放性,经验的这种开放性意味着人的领会和经验总是有限的,人始终扎根于历史世界,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置身于这个世界,尽管他的视域和他的经验不断变化和发展,但他决不能得到无限的领会和完全的知识,他的知识总是临时的,总是趋向一个更大、但仍是有限的领会,真正的经验就是这样一种使人类认识到自身有限性的经验,而人的有限性又是因为他的历史性,因此,真正的经验是人自己的历史性经验,也即人的存在经验。释义学经验有一种对话模式,对传统开放就是和传统对话,领会是一个对话事件,对话使问题得以揭示出来,使新的领会成为可能,一切经验都有问题结构,我们不可能不问问题就有经验,释义学经验决定了领会的逻辑结构是问答逻辑结构,历史文本成为解释对象意味着它问了解释者一个问题,答案就在文本中,为了回答文本提出的问题,我们自己必须开始问问题,也就是在我们的视域内重新构造文本提出的问题,我们重新构造的那个问题不可能不超出那个问题的历史视域,我们通过问问题的构成寻求文本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一个重新构造的问题的答案不可能停留在历史视域内, 它的视域一定是提问题的人的视域,问答过程实际上就是视域融合的过程,在重新构造文本或历史提出的问题时,我们的视域必然要进入历史的视域,从而发生两个视域的融合,重新构造问题的过程也就是突破这两个视域、产生一个新的更大的、永无穷尽的视域的过程,传统在不断地变化,我们存在的历史性也使我们无法达到一个完满的领会,一个答案意味着又一个问题,我们的后人必然与我们有不同的领会,一个问题可以有不同的提法,更会有许多不同的、可能的答案,因此,文本的意义的可能性是无限的,在这个意义上,无所谓正确的领会,过去不是一个被动的研究对象,而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意义源泉,因为提问就是进行开放,被提问的东西的开放性在于回答的不固定性。
语言就是领会本身得以进行的普遍媒介,能领会的存在就是语言,语词以一种谜一般的方式同被描摹的对象相连结,它附属于被描摹对象的存在,语言深深扎根在逻各斯之中,经验本身就要求语言的表达,人通过语言拥有世界,世界对于人的这个此在却是通过语言来表述的,语言有其独立于语言共同体个别成员的意识的生命,语言真正的存在是它说的事情,语言最基本的功能是它揭示了一个世界,即生活世界,之所以只有人有世界而动物没有世界,就是因为人有语言,人能超越外在的环境,而对事物保持一定的距离和空间,正是语言使我们有这样超越的能力。语言所表达的是事态,即对其独立他在性的承认,这种他在性以说话者与事物的距离为前提,以这种距离作为基础,就可以有某些东西作为真正的事态而衬托出来并成为某种陈述的内容,这种陈述是其他人也能理解的。正是语言打开了我们的世界,使得事态得以呈现出来,人与人之间得以交流,社会得以形成。人所生活于其中的真正的语言世界并不是一种阻碍对自在存在认识的栅栏,相反,它基本上包含了能使我们的观点得以扩展和提升的一切,在某个确定的语言和文化传统中成长起来的人看世界显然不同于属于另一种传统的人,因此,在历史过程中相互分离的历史世界显然互相不同,而且也与当今的世界不同。不过,在不管怎样的流传物中表现之间的却总是一种人类的世界,亦即一种语言构成的世界,每一个这样的世界作为语言构成的世界就从自身出发而对一切可能的观点并从而对其自己世界观的扩展保持开放并相应地向其他世界开放,人类存在的历史性保证了这种开放性,作为人最基本的原始经验的领会是一个历史过程,语言性作为人的世界经验的基本特征,它本身必然也是一个历史生命过程,体现了人类历史生命的延续,通过语言媒介而进行的、因而我们在解释文本的情况中可以称之为谈话的乃是一种真正历史的生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