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学毕业、回到珠海工作以后,每个周日上午,无论风雨,无论在家住还是搬出去了,都有一个雷打不动的环节——和家人喝早茶。
毕业六年,这个仪式一直坚持着,吃着几乎相同的早点,药膳鸡爪、马拉糕、淮山南瓜粥、肠粉、虾饺或烧卖……总是吃这些,是吃厌了的;总是聊这些话题,是聊厌了的;总是这些人,是看厌了的,但要中止,却是舍不得,习惯了这份厌。
我们八点出门,茶楼八点半开始下单,早早地停好车,和管理车位的师傅唠会嗑再上楼,说的什么已经忘了,大概还是“吃了吗?”“没吃,你呢?”之类毫无营养的话题。
上楼后,我边洗碗边在心里抱怨这里的部长(经理)真是一点笑脸都没有啊,明明做的街坊生意,总是哭丧着脸是咋回事。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只是对我这样的年轻人这样,看到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总是笑脸相迎,说着说着,拿出个自己的杯子喝上客人的茶。
我们总在同一张四人桌吃饭,旁边桌子也总是那些人,独自抽烟喝茶看报纸的阿叔、一个人占座等女儿一家来的老阿姨、来茶楼用红酒杯冲黑咖啡的阿伯……我爸会遇到以前一起工作过的叔叔,在差点上来之前会过去聊两句,外婆和妈妈也偶尔能遇到认识的人,趁着这段时间聊两句。而我,没有年轻人那么早出来喝早茶,也就没有找到可以聊两句的人。
我不抽烟,家人也不抽烟,每个餐饮场所总是贴满“禁止吸烟”的标语,又默许着客人吸烟。不喜欢香烟的气味,外婆的呼吸道也不太好,为了让旁边桌的人不要抽烟,我总会弓着背装出病怏怏的样子,走到他们的桌前和他们说我有鼻炎,让他们把手里的烟抽完就不要再抽了。
吃着相同的东西,味道其实不赖,但人总是“眼宽肚窄”,点了很多吃的却又吃不完,所以到最后就是折磨人的分配剩余食物环节。外婆总说“年轻人多吃些”,或指着这个那个对我说”吃完它“,我最反感的就是这句”吃完它“,让美食变成任务,但我们总还是会你一些我一些的把它们吃完,分着吃,一起吃。
吃完,外婆会说”你们请了那么多次,这次我请“,可以确定她是认真的,她信佛,对家人大方,但我们不能当真,和老人小孩吃饭是一种享受,这是我们的荣幸。能扶着外婆上楼下楼,这是我的能力所及,是我幸福的时刻。她还在,我还能,我也还在。
一年没来这里喝早茶,再来到这里,这里没变,我也没变,部长还是对我爱搭不理,点餐卡还是老样子,这里还是没有电梯,外婆一只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被我搀着,慢慢地走上二楼。看着外婆和这个那个阿姨打招呼,笑着说“我来喝早茶,女儿和外孙带我来的”。
没变,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