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2期“雪”专题活动。
没有风,飘了一夜的雪花在红瓦屋顶安了家。房前屋后分不清哪里是田野,哪里是小路,一切都在雪花棉里安睡。几只起得早的小雀儿在楝树的枝丫间望着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所措,扑楞扑楞飞出去,又叽叽喳喳落回来,荡得几颗干巴巴的楝树果冷不丁掉到了小河里。
小河的冰面映着竹林黑黢黢的影子,平坦得像一面黛色的镜子。楝树果跳了几段丝滑的芭蕾舞就定格在冰上,如果是红色的那就是糖葫芦了。厨房的水缸里也结了一层薄冰,用勺子柄捣个窟窿,舀出两三勺水,薄冰就像玻璃一样透明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大块,托到太阳底下。阳光耀眼,冰块亮晶晶的。我用舌头舔一舔,淡而无味。
“手指头痒,又开始玩了。”母亲在堂屋门口的太阳底下扎鞋底,又长又粗的鞋线拉出一截一截白白的光。阳光在她的发间忽闪忽闪的,像在她后脑勺黑黑的辫子上长了眼睛,不转头也总能看见我在干嘛。她再抬头看我的时候,手里的针钻到额角的头发里梳一梳,像在挠痒痒。
我一闪身蹿出厨房的门,使劲把冰扔向小河,河面上传来脆裂声,冰面巍然不动,冰块开了花,溅起晶莹的珠子。我又捡了半块砖砸下去,没有出现意想中的大窟窿。于是我返身钻到灶下,在稻草屑里翻找我的小红皮球。
翻出一个红薯,又翻出一个红薯。秋天的红薯从地底下挖出来晒一晒秋,冬天存到暖和的灶间就不会被冻烂。但它们露出一点红色让我误以为是心爱的皮球就不对了。稻草屑簌簌笑着抖落开,红薯们骨碌碌抛了一地,仿佛在说:这里是皮球待的地方吗?红皮球若是被当作红薯烤了,那不得冤死?
我在桌脚旮旯里找到了红皮球,还有褐亮的鸡毛毽子。踩上软绵绵的雪地,一点声音也没有,母亲肯定不知道我在干嘛。我的脚掌印在河滩的台阶上留下一排,一只脚挪到了冰面上;用力踏一踏,冰层白白的厚厚的;另一只脚也踩上去,再跳一跳,很结实。
红皮球砸向冰面,一下子弹跳得比我人还要高,我使劲拍打起来;又踢起毽子,皮球和毽子在冰上欢快雀跃,随着我的节奏和动作前后左右翻飞。正玩得忘乎所以,脚下一个打滑“哎呦”一声,我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母亲听到声音站起来,手里的鞋底惊慌失措掉了下来,线还拎在手上。
她朝小河奔了过来,望见我自己爬了起来,手捂胸口舒了一口气:“还不上来!马上就掉冰窟窿里,冻成冰坨坨。”我拍拍屁股,干净得很,连泥巴都没有。这冰场就是天然的球场,我们小学的操场也没有这么好,哪里找这么平整干净的地方当游乐场?还没有玩够,我可不想上来。
母亲只是担心我掉进冰里,又不是不许我玩。这雪霁天晴的早晨,我家搬到新砌的红瓦房过的第一个冬天,冰层这么厚,雪花这么白,皮球红艳艳地映上我的脸。
这是一个八岁的孩童记得在自家门前的小河,唯一一次冰上拍皮球踢毽子的游戏。如今的冬天下雪不多,却都飘到了母亲的发间,她乌黑的辫子早已短成了老式的“青年头”。阳光也绕过她的后脑勺,不再有忽闪忽闪的光留意到我,而我时常要留意她是否需要我提醒什么。
现在全球气温升高,我国中南部地区下雪越来越少,冰雪童年只能去北方体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