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讲到，项梁与章邯在濮阳僵持，田荣刚刚平定了齐国的政治动荡，拒绝出兵援助项梁抗秦，刘邦和项羽这对生死冤家此时正你浓我浓地手牵着手开向定陶。司马光忽然笔锋一转，场景切换到了秦国内部，那里正在上演着一场血雨腥风的权谋斗争，其惨烈程度一点不亚于战场上相互厮杀。

《资治通鉴》原文：“郎中令赵高恃恩专恣，以私怨诛杀人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说二世曰：“天子之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也。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陛下不如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常居禁中；赵高侍中用事，事皆决于赵高。”

赵高专权

这时候秦国实际决策权几乎就掌握在赵高手中。赵高借着秦二世的手，整垮了所有的政敌和对手，为了私人恩怨杀了不知道多少功臣贵族。赵高担心大臣向秦二世参奏自己。于是忽悠胡亥说：“天子之所以尊贵，是因为大臣只能收到皇帝的命令，而见不到皇帝的真身。您现在还太年轻，政治经验不足，法律条文你也不是太清楚，万一哪天当着群臣的面做出了什么举止不当的行为，就会有损你天授君权的威严。您不如就处于深宫之中，由我来传达您的命令，大臣有事由我向您汇报，具体事务由熟悉法律条文和流程的人处理，群臣们就不敢糊弄您了，所有人都会称赞您是圣明君主的。”秦二世听了很高兴，马上采纳了这一建议，从此不再上朝，只剩下在深宫中吃喝玩乐了。对赵高个人来说，这一招使得相当高明，既投其所好，又言之成理，甚至符合儒家“君子不器”的理念。秦二世无论从动机上，还是情感上，或是理智上都无法拒绝。对昏庸的秦二世来说，每天临朝是自己唯一不好意思推托的责任，现在竟然被赵高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给卸下了，现在终于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享受生活上了。赵高成功的在皇帝和大臣之间建立起了隔离，秦二世就这样从朝堂之上隐身了，大臣们再也见不到皇帝了，一切国家大事全都由赵高一人决断，现在秦国的实际决策权已经不是几乎掌握在赵高手中了，而是全部掌握在赵高一个人手中了。

李斯在哪？

十个月前，李斯被秦二世严厉问责后，已经非常低调了。但是，无论如何他还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况且这个偌大的秦帝国是自己眼看着建立起来的，现在又眼看着这座大厦将倾，再怎么低调也不能假装看不见了。李斯一直在寻求向秦二世进言，这一点，引起了赵高的高度关注。我们知道，赵高和李斯的交集发生在沙丘之变时，赵高联合李斯伪造诏书把秦二世胡亥扶上王位，从此，李斯和赵高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靠能力吃饭的李斯，只有在秦始皇时代才能如鱼得水。而到了只追求“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的秦二世时代，赵高玩弄权谋的“才华”就得到了充分的施展。因此，李斯虽然贵为丞相，但是日渐被皇帝冷落，而赵高从皇帝身边的一个随从，虽说官职不高，却掌握着帝国的至高权力。

目标不同

我们暂时离开资治通鉴的行文内容，来分析当下李斯和赵高这两个重量级人物的个人动机及利益诉求分别是什么？

对李斯而言，个人命运与帝国命运高度绑定，所以，李斯希望秦二世能赶紧叫停那些倒行逆施、劳民伤财的政策，及时缓解社会矛盾，这才是针对叛乱釜底抽薪的办法。所以，上书秦二世转变治国策略是既紧急又重要的事。

对赵高而言，个人命运与秦二世的个人享乐是高度绑定的，虽然帝国的命运也和自己相关，但从重要程度和紧急程度上远不如前者。所以，维持现有政策供秦二世享乐才是优先选择。既然李斯追求的目标和自己的目标不一致，那么你李斯就是我的障碍，弄死你算了。

《资治通鉴》原文：高闻李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宫。吾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赵高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上闲，语君。”于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闲，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赵高因曰：“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皆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审，乃先使人按验三川守与盗通状。

扮猪吃虎

理解了李斯和赵高各自的利益诉求，才能理解赵高为什么要把矛头指向曾经的合作伙伴李丞相。回到资治通鉴，这一次赵高又展出了在玩弄权术上高超的艺术修养。赵高找到李斯说：“现在关东群盗四起，而皇帝还在肆意征发徭役修建阿房宫，每天只知道穷奢极欲，我一直想要规劝，只是自己人微言轻，您贵为丞相，这可是你分内之事啊，您怎么也不劝劝皇帝呢？”

赵高这一番话讲得实在是高。说明赵高不仅了解秦二世，同样也了解李斯。这段话算是说到李斯心里了，让李斯瞬间放下了对自己的警惕。李斯听了这话是既感激又感动，于是把心里话都掏给了赵高说：“是呀，我早就想规劝皇帝了，但是皇帝不上朝，我见不到啊，我要汇报的内容又是高度机密，不便传话，我这不是想见又见不着吗？”赵高答：“这事好办，我时常在皇帝身边，皇帝什么时候闲下来了，我通知你，你就赶紧去求见。”李斯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钻进人家下的套里了，自己却欢天喜地地去准备自己的汇报材料了。每当皇帝正和美女一起吃喝玩乐，玩得正嗨的时候，就去通知李斯，李斯就傻乎乎地去求见皇帝了。一次二次，皇帝忍了，三番五次这么弄，让皇帝很不爽，怒气冲冲地对赵高说：“我天天闲着没事的时候他不来，每当我和美女玩的正高兴时他就来了，这不是倚老卖老欺负我年轻，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吗？”赵高说：“在沙丘那件事中，丞相也参与了，他为什么要帮你登上王位，那是因为利益的驱使，今天陛下您成了皇帝了，而李斯还是丞相，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而且丞相一职已经是职业的天花板了，人家想要的是裂地封王。有件事陛下不问，我也不敢说，李斯的长子李由是三川郡守，陈胜等盗贼多出现在李由的管辖区，盗贼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通过三川郡，李由从不出来剿匪。听说李由和盗匪还经常有书信来往，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我也没有敢向你汇报。还有一点陛下可要当心了，李斯身为丞相，在中央朝廷以外，他比您的影响力都大，说话比您都管用。”赵高这寥寥数语，就能杀人于无形，最终将李斯送入了黄泉。赵高这段话其实是向秦二世表达了三层意思，第一，李斯想要得到的利益，你给不了，所以他有谋反的动机；第二，李斯的儿子与反贼有来往，说明已经有了行动；第三，最重的是他有谋反的实力。若论阴险和狡诈，赵高都堪称是天才级的人物，而李斯在他面前简直就是弱智，但是李斯却没有看透这一点，因此也注定了自己悲惨的结局。秦二世听完赵高的话后，决定立即对李斯父子展开调查。为求铁证如山，还派出了调查组，先去三川郡调查李由和叛军私下沟通的证据。

秦二世对李斯的调查结果如何？李斯下一步又是怎样应对呢？我们下一篇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