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自从作出要努力做通族人思想工作、共同保住老屋和祖坟的决定之后,给在外地的侄辈打电话,成了李良开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为此,他专门给自己的手机办了个长途通话套餐,一有时间就翻开电话本,琢磨着给谁打,寻思着话怎么说,费尽了心神。
有一次,跟一个在深圳开模具厂的堂侄通电话,李良开苦口婆心地讲了半天,那边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事儿还是当面谈的好,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李良开当时就火了,对着手机怒吼起来:“个老子哪个不晓得当面谈?要当面谈,也得你龟儿子回来!难道还要我这个老不死的跑去找你?”
电话那头顿时熄了火,不再开腔。李良开气得干瞪眼,扬起右手就要把手机从窗户扔出去。徐小芳手疾眼快,一把夺过手机:“你这个死老头子,发什么疯啊?扔手机能解决问题吗?就知道在屋里跟我和娃娃们耍横,有本事你去找他们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罢徐小芳的这番气话,李良开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啊,我可以去找他们,当面锣对面鼓,终归比电话里来得痛快。打定主意,李良开琢磨着和徐小芳商量远行的事情。
见丈夫当了真,徐小芳开始极力反对,并给出一大堆理由:什么年纪偏大,什么从没出过远门,什么自个儿在家应付不了那些调皮的孩子。反正不管李良开怎么讲,她就是不同意。 李良开不管这些,到书店买了一本中国旅游地图册,戴上老花镜,拿着一枝铅笔,找来孙儿们遗弃的旧作业本,在背面写写画画,合计着出行的路线图。
考虑到堂侄们大多在沿海地区打拼,李良开首先在完整的中国版图上画圈标出了上海、天津、浙江、广东、福建等地,之后又在武汉、北京、哈尔滨、沈阳、乌鲁木齐、西藏等城市名称上画上圆圈……几番折腾,李良开惊讶地发现,唐家岩李氏后人竟然像蒲公英种子一样,几乎洒遍了大半个中国!如果大人小孩都算上,竟然超过两百人!
这些人当中,或打工挣血汗钱,或开厂当老板,或在党政军机关捧铁饭碗,各有各有营生,也各有各的艰辛。这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在当地结婚生子扎下根来,把在老家的孩子接过去读书,有的还把老人接去一起生活,压根儿没了再回唐家岩定居的打算,对保住老院子、祖坟和古柏自然没了兴趣和动力。
意识到这一点,李良开顿觉一股悲凉之气从胸中腾起,甚至一度让他信心尽失。尤其是作完所有标记,望着那张涂满圆圈的中国版图时,李良开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李氏后人,凭一己之力,哪能一一走访到位?即便是有选择、有重点,没有几个月时间,恐怕也很难达到预期目的。
再说,出门的路费从哪里来?那么多地方,上万公里路程,汽车火车来回换着坐,就算全部买硬座或是站票,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为做到心中有数,一个周日的晚上,李良开专门跑到古月乡中心小学,和在这里教数学的堂侄李善乾算了一笔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按李良开提供的主要路线和城市,李善乾给出了三万六千元的参考数,还说这是最低预算,住店和吃饭的钱没有算在里面,如果全算上,再带点活钱备不时之需,五万块钱勉强够用。李善乾这么一说,李良开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五万块,那可不是小数目啊,就算把老俩口在银行的所有积蓄取出来,也只有不到四万块钱,根本凑不够这个数。更何况,李良开从来没有管钱的习惯,结婚五一年,财产大权一直掌握在徐小芳手里,老婆子死活不同意他远行,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掏出那么大一笔钱来? 肯定不可能。因为徐小芳不止一次对他讲,那四万多块钱是老两口养老和治病用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动用。
【桐言无忌】
“唐家岩李氏后人竟然像蒲公英种子一样,几乎洒遍了大半个中国!如果大人小孩都算上,竟然超过两百人!”多么贴切的比喻,多么实际的数目!李良开,您不枉为“那辈人中的知识分子、老党员。”居然到书店买了一本中国旅游地图册,戴上老花镜,拿着一枝铅笔,找来孙儿们遗弃的旧作业本,在完整的中国版图上画圈标出了上海、天津、浙江、广东、福建等地,之后又在武汉、北京、哈尔滨、沈阳、乌鲁木齐、西藏等城市名称上画上圆圈……
规划得挺好,可是实际问题出现了,“按李良开提供的主要路线和城市,李善乾给出了三万六千元的参考数,还说这是最低预算,住店和吃饭的钱没有算在里面,如果全算上,再带点活钱备不时之需,五万块钱勉强够用。”五万块啊,别说在当时,就是在现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呀!
您认为即便是对您百依百顺的徐小芳,能同意您把养老治病的“救命钱”拿出来随便你“云游四方”,踏遍大半个中国去游说那些根本就不把祖业放在心上的晚辈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