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扬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已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扬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所止。
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盖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微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
——苏轼《子思论》
东坡论孟子说性善,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性恶,孟、荀既称善恶矣,故杨、韩不得不出于善恶混,及性有三品之说。大抵学者每要矫时,矫枉过正者则亦有之矣。明道得孔、孟、濂溪之传者也,故其语学语道,上下体用一贯,大中至正而无弊。朱、陆各得其一体者也,朱语下而陆语上,虽未必截然如此,而宗旨则各有所重矣。
——湛若水《答太常博士陈惟浚六条》
人性的善恶是中国传统哲学的重要问题,先秦以来有多种观点。苏轼在《子思论》讲述了自己的看法。往日的三子的争论,源自孟子。孟子说:“人性本善。”因此荀子说:“人性本恶。”然后杨子又说:“人的本性,善恶混合。”孟子既然说人性是善的了,所以荀子就不得不说人性是恶的。人的本性非善即恶,孟荀二人已持有这两种观点,杨子就不得不说人性是善恶兼具的。立论不求精辟深刻,却只求标新立异,那么争论不休的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苏轼把对人性善恶的争论不休的责任归咎于孟子。他认为,孔子未曾提起过人的本性问题,即使提起过,也没有定论。孟子提出的人性本善的观点,都是出自他的老师子思的著作。子思的著作,记载的都是圣人简要而深刻的言论,孟子得到它却不能善于运用,能谈论老师的学说,却不懂得阐述的所以然。天下如此之大,非得抛出人性本善的观点,清楚明白地告知于天下,让天下经过此地人,没有不想拿起弓箭射击人性本善的靶子。因而荀子和杨子提出针锋相对的观点,都是孟子的过失。当然,苏轼也不是否定孟子的学说,而是认为子思比孟子更善于立论。
苏轼论人性善恶,明代大儒湛若水在《答太常博士陈惟浚六条》一文中也有所提及。湛若水没有评论苏轼对孟子的批评对还是不对,而是以高远的眼光指出学者要矫正学术流弊、社会不良风气,有矫枉过正的情况也是正常的。宋代大儒程颢得到孔子、孟子、周敦颐的儒学真传,因而他对道的论述,能够把上下体用一以贯之,大中至正而没有弊病。朱熹、陆九渊各自得到一方面,朱熹论述下学而陆九渊论述上学,虽然他们的学术未必能够这样截然划分,不过他们的宗旨确实是各有侧重。
个人认为,人性善恶、人生意义等问题,与世界观是紧密相连互为基础的。心安自然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