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时代 11 |   明星路线是个什么鬼？

杨春白的新电影《黄天厚土》将叙事、隐喻、哲理三者统一，表现了黄河文明的现状，表达了他对民族特性和命运的思考。

韦美天在摄影中也不断进行着探索。他把地平线顶到画面上端，一个山梁能占据画面四分之三，也以风格化的视觉形象、新颖的画面结构使摄影取得了重大突破。

但是，影片在送审时依然听到了一些质疑的声音。有人说它的主题没有跟上“火热的”时代步伐，没有正面表达“沸腾的生活”；常连水更是以“石二歌”的笔名积极撰文《为什么要展示中国蒙昧落后的一面》，对它上纲上线、大加挞伐。这严重地影响了它的上映安排和在市场上的表现。

然而，青山遮不住，毕竟水东流。由于它在中国电影史上首次影像的自觉，语言的自觉等多方面取得的艺术成就，获得了国家电影艺术最高奖，不久在欧洲一个重要的电影节上也获得了银奖，成功地让世界听到了中国新时代电影的声音。这使杨春白和韦美天底气大增。

可惜，国际国内专业的褒奖，并没有改变国内市场对艺术片的冷落。一些观众说“主题太沉重、故事不新鲜”、“情节不刺激、人物太老套”、|“还是喜欢港台轻松好玩的娱乐片”......

影片再一次亏损，使电影厂背水一战的希望彻底破灭。一向义无反顾支持杨春白的赵厂长心急如焚，不得不给杨政委打电话诉苦：“厂里现在已无米下锅，正常运转的开支都很困难，老职工的医疗费也只能久拖不报。大家都在抱怨我们拍艺术片浪费了钱。这可怎么办？”

所有的压力再次聚集到杨政委身上，他只能挥泪斩马谡，心痛地说：“责任在我和杨春白身上，我们认。杨春白有军令状在，就按律撤职吧。我也准备告老还乡了。”

赵厂长知道形势比人强，再想说些鼓励的话，也觉得很无力。

杨春白只得黯然离开了电影厂。杨政委递了辞职报告，曾是他的老军长的一位高层领导珍惜他在文化领域的影响力，没有批准，然后把他叫到办公室，对他说：“反对你的声音不小啊，你还是先换换岗位。现在全国都在热火朝天地搞经济建设，到处在你争我夺地招商引资，文化领域也不能落后啊。”

杨政委叹气说：“文化领域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口啊。”

老军长说：“我看这样：你先抓一下文化领域的招商引资吧，争取来香港、台湾方面更多资金，利用他们的资金优势，我们的文化优势，合资制作出一批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艺术作品来。”

杨政委如战争年代接到攻击命令一般，不好推脱，只有顶着困难冲，便点头答应。

最后，老军长又说：“春白和我女儿的娃娃亲都这么多年了，你看.....”

杨政委忙说：“以前年轻人一直忙事业，身不由己。现在春白有时间了。我看找个黄道吉日，早早办了吧？”

杨政委转而主管招商引资的消息在圈内传出，有一个人听后大喜过望。香港老电影人胡娱乐借着曾经投资《少林传》大获票房的余威，这些年一直觊觎大陆新兴的电影市场。得到消息，他立刻敏锐地嗅觉出历来主张大陆电影自力更生的杨政委可能要换脑筋了。他主动找到曾打过交道的赵厂长，托他牵线杨政委，说：“希望大陆的电影厂能与香港的电影产业有更广泛、更深入的合作。”

赵厂长知道胡娱乐是个混过好莱坞的专业导演，问：“你是指哪些方面？”

胡娱乐说：“抛弃你们现在的、一切都是领导说了算的模式，像香港电影业一样，让电影回归市场，让市场说了算。”

赵厂长吓了一跳，笑道：“你这是让我造反，电影不要领导管了？”

胡娱乐答：“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领导只管结果，电影实行制片人制、走明星包装路线。”

赵厂长问：“什么是制片人制，明星路线怎么个走法？”

胡娱乐答：“制片人制就是制片人负责拉来投资和赞助，因此也负责挑导演，甚至挑剧本和演员，当然也负责电影作品营销；明星制就是走好莱坞的路子，包装明星、炒作明星，用明星的吸引力来带动市场的销售。”

赵厂长听了，心里不免疑惑起来：“这胡娱乐原来是个导演，怎么不像导演，倒像个拆墙的。电影行业的弊病就像一堵墙，人人知道，却束手无策，因为核心就是体制问题，但要改变体制，谈何容易？”他深感犹豫，但是，他清楚现在整个电影厂内外交困的形势，各个部门都天天来催资金开锅，退休老职工天天来要报销医药费，而他去了几次部里申请，见到杨政委被各地电影厂和文化单位围追堵截催拨款而焦头烂额的样子，便知道不可能再增加拨款了。要解决问题，电影行业迟早要像其他各业一样走向市场化，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现在，市场化主动送上门来，这既是机会也是挑战，他是战士出身，必须主动迎战。他说：“这是原则问题的大事，你放心，我把你的想法完全转达给杨政委的。”

杨政委正忙着张罗杨春白和老军长女儿的婚事。麻烦的是，杨春白不喜欢对方，想逃婚。杨政委是开明之人，不好逼迫杨春白，又不好给老军长交代，只能让远在云南的女儿南彩云回来劝劝春白。

南彩云所在的地方歌舞团和各地的文化事业单位一样，被推向市场，靠给一些酒店开业、企业晚会伴舞支撑危局。团里领导知道她的父亲在部委，希望她能到北京给团里化化缘，勉强维持生存下去。看着身边的同事都靠晚上去夜总会、酒楼给人跳舞赚点茶水钱来生活，南彩云心寒不已，没办法，只好答应试一试。

得知赵厂长反映的情况，杨政委经过近期的反思，似有所悟地说：“以前，我们以为是枪杆子说话的时代，一切靠打仗解决。这些年来，靠打仗那一套，斗来斗去，把国家搞得一穷二白，如今连弹丸之地的香港、台湾都经济腾飞、百业兴旺，把我们扔几百里远。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赵厂长心里知道杨政委也在思索市场经济了，就问：“我们该怎么干？”

杨政委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该让市场说话了。”

赵厂长听了心里有了底，点了点头。

杨政委说：“听说这个胡娱乐也有些年岁了。你安排我们见个面聊聊吧，不要太正式的场合，搞得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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