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171：
汉纪（二十七）
汉纪二十七（从公元前2年开始，到公元2年结束，共计四年时间。）
公元前2年春正月辛丑朔日，汉哀帝下诏令，让将军、中两千石官员各自举荐通晓兵法者一人，借机封孔乡侯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封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这天，发生日食。汉哀帝诏令公卿大夫，全都陈要述为政过失，还诏令举荐贤良方正能直言者各一人，宣布大赦天下。
丞相王嘉呈上密封的奏报说：“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良恭俭，清心寡欲，都城内库积累钱财达四十亿，水衡积累达二十五亿，少府积累达十八亿。他曾经来到上林苑，后宫中的冯贵人观看兽圈，突然有只猛兽受惊跑出，冯贵人以身体挡住猛兽，孝元皇帝嘉奖其大义，却只赏赐了五万钱。掖庭中的宫人面见亲人，有追加赏赐的，叮嘱他们不要当着众人的面感谢。孝元皇帝平时行政昭示平和，憎恶不公，重视防止失掉人心，赏赐厉行节约。这时，外戚中资财超过千万的人非常少，所以少府水衡才积累了很多钱财。正因为如此，所以虽然遭遇了初元、永光年间的凶年饥馑，再加上西羌叛乱，朝廷对外出兵进行征讨，对内赈济贫民，最后仍然没有倾危的忧患，这是因为国家的蓄积充实。孝成皇帝时期，谏臣多次提醒皇帝独自外出的害处，以及他对嫔妃宠幸专爱，沉迷于酒色，损德伤害身体，这些建议十分恳切，但孝成皇帝始终没有怨恨发怒。可以看看对当时的宠臣淳于长、张放、史育的处置：史育被多次贬退，家中资财不足千万；张放被斥退驱逐到封国；淳于长受杖刑死在狱中。正因为没用私爱危害公义，所以虽然上下有很多讥讽，但朝廷一直安定平和，才能传大业到陛下这里。陛下在封国的时候，喜欢阅读《诗经》《尚书》，崇尚节俭节制，所有被征招入京经过那儿的人都称诵大德美好，这正是天下所以回心对陛下充满期盼的原因。在陛下刚刚继位后，改易帷帐，除去锦绣，乘舆坐席的边缘只是普通的绨缯罢了。共皇帝的寝庙屡次应当修建，但陛下忧怜百姓，一心考虑国家用度不足，出于大义割舍恩情，最后停止工程，到现在才开始修建。但是驸马都尉董贤也在上林苑中修建官府，陛下却为董贤修建宏大的府第，打开向北阙的宅门，引入王渠的水浇灌园池，挑选使者监护施工，赏赐参与施工的吏卒，甚至超过了修建宗庙。董贤的母亲生病，由长安的厨官提供祠具，前往探望在途中的人都提供饮食。陛下还为董贤专门制造器具，器具造成后，要上奏陛下同意才能使用。对其中的好物品，还要另外赏赐工匠，就是自制贡品奉献给宗庙三宫的器具，也没有这样。凡是董贤家中有宾客婚姻以及会见亲属的事情，全部由官府保障供给，赏赐那些仓头以及奴婢，每人高达十万钱。陛下派使者监护巡视，收取市场上的物品，使商贾大为震惊，道路之人喧哗不止，群臣惶恐困惑。陛下下诏书废止苑囿，却因为赏赐给董贤的两千多顷土地，均田制度从此被破坏。下面奢侈僭越放纵欲望，变易惑乱阴阳，灾祸异象众多，百姓传播谣言，手持算筹惊惶不安，披发光脚逃跑，骑马的人赶紧拍马飞奔。因为上天迷乱了他们的意志，使他们无法自止。有人认为这是对谋划者策略失误的告诫。陛下一向行事仁厚睿智，做事谨慎，现在却受到了极大的讥讽。孔子说：‘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安用彼相矣！’臣王嘉我有幸得以充数担任丞相，私下里心中悲伤不能详细献上愚忠的言语；如果身死有益于国家，就不敢再自我怜惜。希望陛下谨慎对待自己的爱好，体察众人疑惑所说。以前的宠臣邓通、韩嫣都骄横显贵失掉法度，放纵奢侈贪得无厌，他们属于卑贱的小人，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欲，最后犯罪入狱。他们祸乱国家最后丢掉性命，没能享受俸禄，所谓‘给予的宠爱太过分而害了他们’。陛下应当深入观览前世例子，想办法节制对董贤的宠幸，以保全其性命。”
汉哀帝因此对王嘉越来越不喜欢。
原凉州刺史杜邺以方正人员的身份对策说：“臣听说过阳者尊贵阴者卑微，卑微者跟随尊贵，尊贵者管理卑贱者，这是上天的大道。所以男子虽然在外卑贱，但在各自家中就为阳刚；女子在外虽然尊贵，但在其家中仍然属阴。因此要从礼义上明确三从大义，即使有文母的大德，也要受她儿子的约束。当年郑伯听从姜氏的想法，最终酿成叔段篡国的大祸；周襄王在国内迫于惠后责难，最后遭遇被迫逃亡郑国的危局。汉朝建立后，吕太后把权力私自赏赐给亲属，几乎倾危社稷。臣私下里看到陛下节俭正身，确实是想修身与天下人重新开始。但是嘉瑞并未响应，反而发生日食和地震，百姓谣言言行筹，相互传播非常惊恐。按照《春秋》中记载的灾异，这是用天象作为言语，用出现一类事情晓谕其他。日食是说明阳刚被阴气覆盖，《坤卦》凌驾于《离卦》，这是《明夷》的卦象。《坤》卦用来效法地，以土为母，以安静为大德。震是不守妇道的效验。占卜的卦象非常明确，臣不敢不直说其事！当年曾子询问听从父亲话语的大义，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呢！’孔子赞扬闵子骞严格遵守礼法，听任父亲的行为，不认为没有不合理之处，所以也没有什么不睦。陛下的外戚兄弟不论贤良不肖，都侍立在帷幄中，布列于近臣位置，有的掌管兵卫，有的担任将军管理驻屯军兵，宠爱心思集中于一家，积累多年富贵之势，世间非常稀少罕见，都是闻所未闻的。有的甚至做到大司马、将军的官位，皇甫纵然昌盛，三桓虽然兴隆，鲁国创立三军，也无法与此相比。在应当封拜那天，天空黯然出现日食。日食不出现在之前或者之后，正好临事而发，这是告诫陛下谦逊不要专制，不要只承接信任一人的意思：其人所说马上听从，其人所想马上落实，有罪恶的不受到责罚，没有功绩的收受官爵，流年积累的事情越来越多。正因为这样，上天才用明白道理来提醒圣朝。当年诗人所嘲笑的，《春秋》中所讥讽的，所指的天象就是这些，大概并不在其他方面。后人观看前面的事情，马上愤怒进行非议；现在却只顾自己行事，从不照照镜子观看，认为完全可行，这就是决策失误。希望陛下更加精心专一，思考继承汉朝开始当初的隆盛，凡事考察古代做法，一心满足百姓心愿，那样黎民百姓群生会无不欢喜雀跃，上天百神也会收回威怒，哪里还用得着担心祯祥福禄不到来呢！”
汉哀帝又征召孔光来到公车府，询问日食的事情，封为光禄大夫，官职俸禄中两千石，担任给事中，位置仅次于丞相。
当初，王莽来到封国后，闭门自守。他的次子王获曾经杀掉一名奴仆，王莽严厉责备王获，命令其自杀。王莽在封国中三年，为王莽上书申冤鸣不平的有几百人。到了这年，贤良人士周护、宋崇等人在对策时，又极力称赞王莽的功德。汉哀帝又征召王莽和平阿侯王仁返回京师，以侍奉王政君。
董贤利用出现日食这一变异，把原因说成是傅晏和息夫躬对匈奴发动的战争失策。辛卯日，汉哀帝收回傅晏的印绶，罢免其职务返回府第。
丁巳日，皇太太后傅氏去世，合葬在渭陵，尊称为孝元傅皇后。
丞相、御史大夫奏报息夫躬、孙宠等人的罪过，汉哀帝这才免掉息夫躬、孙宠的官职，遣反前往封国；又裁撤掉侍中、诸曹、黄门郎等几十人。
鲍宣上书说：“陛下应当像侍奉父亲一样侍奉上天，像侍奉母亲一样侍奉大地，把黎民百姓当作子女养护。自从陛下继位以来，苍天缺少光明，地母不停震动，子女传播谣言惊恐奔走。现在日食开始于正月三始之时，确实令人畏惧。小老百姓正月朔日还害怕毁坏器物，何况是对于上天呢！陛下现在内心中深深自责，躲避正殿上朝，举荐直言之士，寻求指摘过失，罢免辞退了外戚以及身旁尸位素食之人，征拜孔光担任光禄大夫，发现了孙宠和息夫躬过去的恶行，免掉其官职后遣返回封国，一时间众人和谐，无不欢喜异常。天人同心，有人说上天的警戒已经解除了。但是二月丙戌日，白虹贯日，天连阴不雨，这是因为上天还有担忧没有解除，百姓还有怨恨没有解决。侍中、驸马都尉董贤本来和皇室没有丝毫亲戚关系，只是凭借色相阿谀奉承得以晋升，陛下对他赏赐无度，竭尽府库所藏，合并三处府第还认为面积太小，又把暴室之地赏赐给他。董贤父子坐在那里指使天子的使者为自己修建府第，为其夜间巡更的吏卒都能得到赏赐。他上坟祭祀或者宴请之时，都由官府提供物资。海内的贡献应当只奉养一位君主，现在反而全部用到董贤家中，难道这符合天意和民心吗？对上天不能长久辜负，对董贤父子如此厚待，反是对其加害。如果陛下真想哀怜董贤，就应当替他向天地谢罪，解除海内的仇怨，免职后遣返回到封国，收缴其车辆和器物，返还给官府。这样一来，可以让他们父子安度余生；如果不这样去做，他们是海内人的仇怨，未必能得到长久安定。孙宠和息夫躬不应当居住在封国，可废除其封国以诏告天下。再次征召何武、师丹、彭宣、傅喜等人，使百姓看到一个清明的政治局面，以应和上天之道，建立大政，开启太平盛世。”
汉哀帝对鲍宣的建议大感惊异，马上采纳其所说，征召何武、彭宣，封鲍宣为司隶校尉。
黄其军
作于2025年3月4日（古历乙巳年二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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