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程小辕准时出现在了“贵族”学校门口。对于已经在街头混了很多年的程小辕来讲，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了。“贵族”学校是程小辕流浪到这座城市那天第一个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地方。特别是这所学校的校门，很是气派。校门由砖块搭建起来，被粉刷成米黄色，颗粒质感，在宏伟中透露出一分简约和干净。整个校门有三个部分，中间一个大拱门和旁边两个小拱门，中间的大拱门大约十多米高，主要由学生进出，如果校领导开车的话，也从这扇门进出。所有学生都得在这个时候让路，走两边的小门。为了体现出很正式，这扇大门是自动开合的，每当这扇门打开的时候，都有一种“皇上驾到”的感觉。旁边的两扇小拱门大约五米高，一般都是用作应急出入口，两边都安排着保安，两扇门本身也是普通的开锁式铁门。三扇门都被涂上了金边，再加上校门是朝阳的，所以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校门都被照耀得金碧辉煌。这也是为什么学校看起来很“贵族”。此外，中间的门顶写着学校的名称，两边门顶端分别写着校训：“勤学守纪”和“求实创新”。这样的设计挺好的，只不过“守纪”怎么能“创新”呢？
以前，每当程小辕路过这里的时候，校门内都会传来琅琅的书声。漂泊多年的他一直渴望自己也能够有一天成为里面学生。不是为了学一堆数理化知识，而是为了有一个“家”。于是，他总是隔三差五地来到这个地方，站在门外偷偷地听里面的声音。然而，“贵族”高中要保持它的高雅、纯洁，是不能容忍一切污点的。没错，程小辕就被当成了污点。因为他三番五次地来到这里，引起了校领导的注意，领导非常担心这样会对学校造成不良影响，要是哪天在报纸上看到“‘贵族’高中门前的流浪小孩”的字样，那多不好，多少人都会说：“你们所谓的‘贵族’高中怎么吸引来的是这种人？”再加上本身还有其他跟“贵族”高中竞争的学校，让他们知道了，轻点会被笑话，严重点很可能会被做文章的。所以，此后，学校的门卫一见到程小辕就不停地赶他，甚至会放警犬去咬他。这对程小辕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自己曾经向往的地方却以这种方式回应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暗恋了很多年的对象，反过头来扇了自己一巴掌。当人被自己的信仰伤害了，那是最痛苦的。从那以后，程小辕对这种表面上光明磊落，内地里肮脏邪恶的地方深恶痛绝。那扇校门在他眼里也变成了一座充满压迫感的建筑。所以，当他知道李明轩是这所学校的，才意识到这扇门的背后关了很多像李明轩这样的可怜虫，这也是为什么程小辕想跟李明轩好好认识认识。现在，他只能远远地站在学校的路对面，防止又一次被赶。
学校里面响起了放学铃声，大门慢慢地打开，学生们像刑满释放了一样涌了出来。不一会儿，程小辕在人潮中看见了李明轩。只见李明轩顶着一副黑眼圈，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前一天晚上因为跟程小辕的事情，导致回去后才开始写作业，一写就是一个通宵，再加上中午只能在课桌上趴半个小时，根本没休息好。所以李明轩走出来的时候是迷迷糊糊的，让程小辕挥手叫了他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我很高兴你来了，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激动。”程小辕走上前去，拍了拍刚过马路走过来的李明轩的肩膀。
李明轩翻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程小辕拉着李明轩，沿着人行道朝李明轩放学路相反的方向走去。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了大概二十分多钟，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然后过十字路口朝右手边的方向走去。这条路李明轩从来没有走过，根据路两旁越来越少的高楼建筑和越来越多的破旧商铺来说，他们正在离开经济发达的市中心，正在往城市偏远落后的地带走去。这些场景跟李明轩住的地方很像，让他倍感亲切，此时他心想也许程小辕也是一个跟他有着差不多背景的人，那或许跟他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接着，他们拐进了一个巷子，一进去，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比李明轩住的地方还要简陋。先是一条狭窄的铺满扬尘的水泥路出现在他们的脚下，两边是低矮的房屋，有的房屋是杂货店，有的房屋是农家人开的小饭馆，还有的是洗车的，门前停了几辆轿车，一个人正在那水管有气无力地冲洗着它们。路上过来过去的基本上是皮肤粗糙黝黑的农民工，骑着摩托或者蹬着三轮过来过去，他们驶过的地方都会溅起一点扬尘，同时，还有些老头老太太提着从外面买来的水果慢悠悠地走着。此外，还有一些人在路两边卖东西，有拉了一三轮车橘子的，还有现做煎饼果子的，还有摆地摊买玩具的。每当有人走过，都会用方言说着：“来些，便宜咧，便宜咧。”再往里走，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多，灰尘也少了一些，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城中丛林一样，树木最密集的地方连太阳都能遮住。这里的水泥路上裂开了不少口子，很少有汽车开到这里，基本上都是摩托。路上也有一些四处乱跑的小孩，两边的也渐渐看到一些破旧的公寓楼，看这样子像是半个世纪前建的。李明轩朝路边望去，还有不少看起来像是街头混混的人，他们有的人披着背心，有的人甚至直接光着膀子，露出满身的刺青，手里拿着混棒，站在树边抽着烟，在树荫的遮掩下，他们时不时地打量着李明轩这个从外面来的家伙，这眼神就像是从黑暗中射出来的光线，李明轩被盯的浑身发凉。这里应该是一片三不管地带，路上没有警察，治安相当差。走到这里，李明轩才有了一种深入虎穴的感觉。他踏入了这座城市的一个隐秘的角落，同时也意识到他刚才的什么“有共同语言”的想法非常可笑，这里比自己住的地方要烂多了，还非常的危险。
这分明就是一堆城中村居民和混混的聚集地！李明轩害怕地心想，但是现在已经完了，他已经被程小辕带进了一个小区，小区里放眼望去都是那种半个世纪老的旧公寓楼。甚至还有一些废弃的烂尾楼。程小辕很自然地朝着一个从楼里走出来的混混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李明轩走进这栋楼。
楼梯道非常阴暗和潮湿，阳光照不进这里面，两边的墙壁不知道脱了几层皮，破破烂烂、一块一块的。这里面还散发着难闻的垃圾味儿，有的人居然把垃圾堆在楼道里，真恶心。这楼梯道里唯一算得上是高科技的东西只有声控灯的，每次程小辕一跺脚，天花板的灯泡就会发出软弱无力的黄光。
在楼梯道里绕了几圈后，终于到了程小辕的住所门前。这里连层防盗的铁纱门都没有，开门的方式是很原始的用钥匙打开套在门上的锁子。不知道住在这种地方有多担心家里的东西被盗。程小辕把门打开，老旧的门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
进门之后，房屋里十分昏暗，直到程小辕将吊在门口的线一拉，房屋的灯一开，才显的亮一些。李明轩借助亮光，看清了这间公寓的全貌。这间公寓面积很小，大概三十来平米的样子，进门后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一张床在右手边的墙角处，在床的对面，也就是正门的对面，是洗手间。左手边紧挨门的地方是一个脸盆架子，架子上放着毛巾和香皂，架子旁是一个老式的红暖壶。这里没有洗漱台，想要水只能端着盆去门外的公用水池接。再往前走两步，左手边的墙上是一面书架桌，跟李明轩的那面差不多，不过上面一本书都没有，全都是洗衣液、牙缸等日用品。书架桌的斜后方，也就是正对门的地方有另一个小门，出去后是一个阳台，这里是唯一能够接收到太阳光的地方，不过是夕阳。窗户下面是一小截暖气片和一面放着电磁炉的小桌子，电磁炉上面是一个炒锅，每天程小辕就是给自己在这里弄吃的。整个房间的墙面也在掉皮，有的墙皮掉到地上，变成一堆白粉。房间的地面是水泥的，既不是瓷砖也不是木质的。另外，这里没有空调。总体上，这间公寓只有两个部分，洗手间和充当客厅、厨房、卧室的房间。李明轩看着眼前破败的一幕，很惊讶，想不到在当今还能发现这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样貌的小公寓，准确的说，是七八十年代底层人住的那种。
“你看外面是什么。”程小辕指了指阳台的位置。
李明轩走到阳台朝远处看去，只见他学校的教学楼屹立在远方，他明白了，这个破旧的地方正处在学校背后几公里的位置。原来在学校的后面有这么一个地方，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程小辕走上前去，站在李明轩的旁边，伏在阳台的水泥围栏上，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所学校因为对面的一片富人区而被称作‘贵族’学校，但是，有谁注意到过学校的背后还存在着藏污纳垢的地方呢？在这里面生活的人，有谁关注过呢？”
李明轩看着程小辕，沉默了，确实，这种地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过。
程小辕看着远方的高楼大厦，继续说道：“市政府换届之后，为了宣传这座城市，他们选择扬长避短，把所有社会闲杂人员驱赶到了这里，只留下他们认为值得宣传的地方。为了改善城市外观，他们就大力翻修那些光鲜亮丽的地方；为了促进经济，他们就大力提升那些地方的物价和房价。不管做什么所谓的改善，我们这里的人永远处在被遗忘的角落。没人在乎我们的死活，唯一在乎的就是防止破坏他们心中的城市形象，所以把我们能赶到哪儿就赶到哪儿。我们只能自力更生，出现了各种组织、兄弟会、帮派。这也是为什么，这地方总是会有人死在街头，都是因为械斗。现在，因为这地方在‘贵族’高中的背后，为了保护学生们的安全，这里马上也要被拆了。”
李明轩被突如其来的沉重的话题压得说不上话来，他意识到了，无论是在校园内还是外，阶层分化都是无法避免的，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一小群不和潮流的人被视为异类。原来程小辕跟他一样都是被排斥在主流外的人。突然间，他与程小辕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
“可是，这跟你昨天晚上给我留的那句话有什么关系？”李明轩问道，他指的是昨天晚上程小辕在他的画册上留下的那句“这将改变你的生活”。
程小辕看了一眼李明轩，没有说话，而是示意让他跟着自己走。他带着李明轩来到了他的书桌跟前，打开抽屉，之间里面是一摞漫画版的《水浒传》。
“哇，”李明轩一看见漫画就两眼放光，“这……这是已经绝版的《水浒传》漫画，我小时候经常看，一直很想收藏一套呢！那……那个，我可以拿起来看吗？”
程小辕笑着点了点头，他就知道李明轩喜欢这些。李明轩兴奋地把一整套漫画全都拿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翻着，像个孩子一样。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里面的智多星吴用了！”李明轩一边看，一边兴高采烈地对着程小辕说道。
“哦？你不喜欢武将吗？”程小辕问道。
“我一直认为用脑解决办法是最厉害的，一个人只会动武解决问题说明这个人很无能。”李明轩答道。
程小辕笑着，靠在桌在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于已经不知道跟人打过多少架的他来说，这样的回答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你喜欢谁？”李明轩问，“大刀关胜？还是双鞭呼延灼？”
“其实我最喜欢宋江。”程小辕说。
“啊？”李明轩对程小辕的回答有些失望，居然是是个人都知道的角色，而且，看程小辕这个样子，应该是喜欢武将的啊。
“虽然我很羡慕那些厉害的武将，”程小辕说着，“但是我更崇拜宋江，他是所有文将和武将的领导者。我特别希望能有一天像宋江一样，带领这么多千奇百怪、各有所长的人一起闯荡江湖。”
李明轩看着程小辕，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说出自己的愿望。李明轩眼里充满了震惊，也有些许佩服，想不到他面前的这个又黑又瘦的同龄人，即使身处这么恶劣的环境，还有着这么远大的抱负。这是多么坚强才能拥有的精神啊。
“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程小辕突然这么一说，让李明轩没有准备好。于是，李明轩放下手中的《水浒传》漫画，坐在椅子上。程小辕走到阳台的门前，他的身子挡住了照进来的光线，在逆光的环境下，程小辕的身上充满了庄严肃穆感，娓娓道来着他过去的事情。
“我不是这座城市出生的人，”程小辕说道，“我的老家……不，我出生的地方是在一座村子里，离这座城市有两百公里远，那是一片山区，基本上什么都没有。我出生的时候，村子里发了一次洪水，死伤惨重，当天全村出生的小孩就我一个，家里人为此请了一个大仙来给我算了一卦，结果说我是个灾星，跟我接近的人都会被我克死。唉，所以呢，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离我远远的。但我妈根本不在乎大仙的说法，依旧照顾着我。她是唯一一个在我童年陪伴着我的人。然而，她在我五岁的时候突然生了场大病，去世了……这场大病毫无征兆，所以，大家都说是我克死了我的母亲。
后来父亲另娶了一个媳妇，生下了我弟。于是他们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我弟身上，对我基本上就是不理不睬。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和其他小孩一块玩儿丢石子儿，我记得我是丢得最好的，基本上每次都能命中十环。你也知道我扔东西扔得很准。还有呢，我小时候最喜欢读《水浒传》，那是从我爷爷那里要到的一本老书，我的童年受这本书的影响非常深刻。从那之后我就经常在外面跑，认识各色各样的人，跟他们拉帮结派，然后带领他们对付另一波人，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经常跟人打架的。虽然时不时会受伤，但是那是我生活得最自在的一段时间。然而，在一次斗殴中，我和兄弟们不小心下手过重，把对方打出了毛病，伤到脑袋了。虽然他在医院缝了几针后把命保住了，但是成了一个傻子。然后他的家长上门算账，再然后我的小组织散了，他们的家长都告诉他们，我是灾星。那件事我确实有很大的责任，我一直想赎罪。
然而，为了不让我给他们带来厄运，家人们强行把我送到了村里的寄宿学校。与其说是寄宿学校，倒不如说一个集中营。一般家长都是想办法把自己的孩子往县城送。所以，这所学校是被淘汰下的一批孩子聚集的地方。那里的老师非常粗暴，用丧失人性的规章制度管束学生。比如，学生不管男女，都要被强制剃成统一的寸头。所有的人统一着装，起床、上操、上课、下课、用餐，所有的程序必须按点完成，而且动作、队形必须整齐划一，谁要是稍微没有跟上节奏，就要接受各种体罚，挨鞭子算轻的。在那里，所有人必须跟机器人一样没有个人感情、服从一切指挥，不能显得跟集体有一丝不一样，否则就会被抓去做苦力。在那种环境下待久了，每个人心理都会变得很扭曲。学生之间组建地下小团体，地头蛇不断涌现，打压弱者。在那里，所有的道德伦理全部失效，我们唯一信奉的就是‘生存’，为了生存下去可以不择手段。我作为他们口中的灾星，就成了被针对的对象，被集体攻击，被权威打压就是我的日常。这种畜生一般的生活从我八岁一直持续到十三岁……我想象中的规则应当是规范每个人的行为，让整个集体变得更好的。但是现实中，规则却成为了上层者打压底层者的工具，在这种环境中，每个人都学会了利用规则去制约别人给自己牟利，当规则沦为了这样子，那就相当于没有规则！我一直认为，规则应当是扎根于每个人内心的准则，是自发的，不是脱离于人、为人所用的。
总之，我从那时起就及其痛恨被压迫、被束缚，我痛恨所谓的权威，痛恨所有打压我的人！于是在一天晚上，我偷偷逃离了那个地方，逃离了我出生的村子，再也没有回去过。
后来，我背着行囊，跋山涉水走了两百多里路，来到了这座城市。我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因为好几天没有吃饭，晕倒在了大街上。等我醒来后，我到了一户人家里，是一位老奶奶收养了我。她给我吃的，给我衣服穿，还有这一套《水浒传》的漫画……那个老奶奶的生活很简朴，是独居老人，她的老伴已经不在了，子女都不在身边。后来，她发现我经常在你们‘贵族’高中跟前徘徊，很快就看透了我想去那里的愿望。为了帮助我实现愿望，老奶奶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兼职，去洗衣店给人洗衣服，去停车位收费，甚至去扫大街。我看着她操劳的背影，非常心疼，但是她却非常有干劲儿，一切都是为了我。
然后，她去世了，因为一场事故。当时她在街上做清洁工的时候，一辆大卡车碾了过去。那天下午正下着暴雨，我等了她很久都没有回来。当我在事故现场看到她时，她的下半身早就变得血肉模糊，跟雨水混杂成了血色的浆糊，只留下冰冷的上半身，在雨地里被冲刷着。她一直跟我说我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让她的生活不再孤独。我也一直很想对她这么说，有她陪伴的那几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我终于体会到了人世间还有爱。可是无论我怎么哭喊，她都听不到了……
后来，她的子女回来继承了她的房子，我被赶了出去。为了生存，我做过各种各样的苦工，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不得不学了一堆社会上的东西。我曾经一直反抗命运，像极力证明当年的大仙说的全都是屁话，但是现在，每当我想起那个曾经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奶奶，我都会怀疑自己，我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灾星呢？”
李明轩听着程小辕的故事，不知不觉过了很久，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夕阳的余晖照进了这间屋子，照到了那一套《水浒传》漫画上。程小辕低下头，沉默了。因为背着光，他的脸在阴影中，李明轩根本看不清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可能他在极力掩盖自己的泪水，也有可能这些经历已经让他没有哭的力气了。
李明轩站起身来，双手放在程小辕的肩膀上，说：“那个大仙就是在放屁！那场洪水，那起交通事故都是天灾人祸，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说着，李明轩指向那一套夕阳打亮的《水浒传》漫画，它们显得格外耀眼。
“那个老奶奶一定不希望你这么想，她都说了，你是她生命中的礼物，给她来了多少快乐。你怎么能是灾星呢？！”李明轩冲着程小辕喊着。
程小辕慢慢抬起头，看着李明轩天真又坚毅的眼神，笑了一下：“哼，你非常善良。”
李明轩感到脸红，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程小辕的回应让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程小辕转身走到阳台上，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李明轩也跟了上去，站在程小辕旁边，等着程小辕会给他一个怎样的回复。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程小辕问道。
“啊？”李明轩迟疑了一下。
“你跟别人很不一样，你是一个真正有灵魂的人。”程小辕继续说着，“你有你真正追求的东西，但是却单单因为没有符合其他人的想法而被挤兑。这种感觉，我也非常能体会。你是别人眼中的坏孩子，但是你有一颗天真无邪的心，它让你很正直、很善良。我经历了那么多，像你这样的人我是第一次见到。”
程小辕停了一下，继续说：“我时常思考，为什么很多像你我这样的人总是受尽命运的不公？为此，我有一个梦想，希望能够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和谐社会，在那里，每个人的价值都能被看到，每个人都能平等地对待彼此。”
程小辕说着，转身指向李明轩：“所以，我现在要成立一个组织，是属于我们这些坏孩子的组织，给我们这些不被主流认可的人一个家，就像及时雨宋江一样。这也是我为什么叫你来。”
李明轩看着程小辕坚定的眼神，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从前天晚上在巷子里相遇之后，程小辕一直就缠着他，原来程小辕从自己身上找到了很多共同点，这对于一个独自在社会上漂泊多年的人是很令人兴奋的。而现在，程小辕要邀请自己一起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组织，这家伙真的是太有抱负了，怪不得他会说“这将改变你的生活”。只不过……李明轩想到这里，又陷入了犹豫当中，只不过，自从看到昨天晚上母亲的那个样子和家里破败的景象后，很难再把心思放到其他事情上了。
程小辕看出了李明轩在犹豫，说：“没事，说吧。”
“那个，”李明轩说道，“我很想加入你，同你一起做这件大事，只不过……我马上也要成年了，看到家里面的那副景象……觉得像这种丢下家庭什么都不管的事情还是很难决定要不要做呢。”
程小辕看着李明轩，没有说话，一方面他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李明轩这家伙真的非常善良，懂得为自己的家里做事；一方面确实感到很失望，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遇见了那么多的人中挑出来的。
“哼，”程小辕笑了一下，走上前拍了拍李明轩的肩膀，把刚才严肃的气氛放松下来，“行吧，你可以不用先这么急着做决定。反正不管怎么样，得先帮助你不要总是在学校里被欺负啊。”
说着，程小辕走向房间，从乱糟糟的床上找出一件宽松的短袖穿在身上，转头朝李明轩说道：“走吧，跟我去健身房！”
“什……什么？”李明轩诧异地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