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黄昏，向来是来得早的。日光先是暗淡了，继而便消尽了，只余下天边一抹青白，如同褪了色的布匹，横亘在远山之巅。
我沿着山径徐行，两旁的树木渐次模糊了轮廓。松树是黑的，枫树也是黑的，只有树梢在微风中摇曳，显出一点活气来。山风掠过林间，便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生灵在窃窃私语。这声音初听颇觉萧瑟，久之竟生出几分亲切来。
山脚下的人家已次第亮起灯火。那光不甚明亮，隔着薄雾望去，便如惺忪的睡眼，一眨一眨地。炊烟从屋顶的烟囱里钻出来，先是笔直上升，继而便散了，融入暮色之中，再也寻不见了。想是主妇们在灶下忙碌，为晚归的家人准备饭食。这景象使人心中忽地生出暖意，竟不觉山风之寒了。
溪水在石间流淌，声音清脆可闻。白日里看得分明，这溪水极清，水底的石子历历可数。此刻虽看不见了，但那声音却格外分明起来，叮叮咚咚，如击玉磬。偶尔有晚归的水鸟掠过水面，发出一两声短促的鸣叫，旋即又复归寂静。
天上的星子渐渐多了。先是一颗，两颗，继而便数不清了。它们排布在空中，疏密有致，明暗各异。有的极亮，有的却暗淡，须得定睛细看，方能辨出。月亮尚未升起，星子们便愈发明亮起来，仿佛要将这夜空照个通透。
我立在山腰，看这暮色四合。远处的山峦已成墨色，与天色相接，分不出界限来了。近处的草木也失了翠色，化作团团黑影，在风中摇曳。唯有鼻端的气息，还带着白日的余温，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使人知道这究竟是山林，而非墨染的图画。
暮色愈来愈浓，终于将天地万物都吞没了。我转身向归路行去，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身后的山林隐入黑暗，唯有星光点点，照着我前行的路。
山中的夜，就这样悄然而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