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时就不善言谈,看似温和的秉性里藏着暴躁和固执。母亲则是一个爱说话、爱热闹的人,以前谈对象,彼此有时是不见面的,媒人一撮合,双方父母互相打听一下,就能把婚事定下,父亲是个退伍军人,根红苗正的思想也是很盛行的,再加上母亲也特别尊重当兵的人。
几次通信,母亲更加认可了父亲,利用父亲请假的一段时间,就举行了结婚仪式。
父亲虽不善言谈,还是比较心细的,对母亲很是照顾,但父亲有个强势的母亲,父亲从不忤逆,在一次误会中,父亲没有给母亲解释的机会,直接动手打了母亲。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那次吵架后,母亲离开家,她不想和父亲再过下去了。
母亲匆匆而行,走一段路,便回头张望一次。途中她几次停下来,捂住脸,泣不成声,母亲说曾经对我说过,她是担心没有断奶的三妹,担心刚上小学的大姐和我,怕粗心的爸爸喂不饱我们,还担心粗心的爸爸没把大姐照顾好,不小心坐到了刚烧好的滚烫的猪饲料盆里,让大姐的小腿上留下了好深的一道烫伤疤。怕我和三妹再出什么事情,还怕家里的三只母鸡,两只公鸡饿死,所以母亲走到半路转身返回家。
多少个早上,母亲帮我整理好书包,装好学习用品,送到村头小路;多少次我在外面玩到天黑日落,黑灯瞎火,是母亲那焦急的呼唤将我唤回;多少次我衣服扣子掉落,母亲直接把我拉进怀里,从高粱杆做的笤帚上折下一小截,大声呵斥:“用牙咬紧,别落下来!”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人不攀,鬼不攀,谁要攀俺是鳖孙!”我嘴里叼着高粱的枝节,低着头,全神贯注盯着母亲的手,在我的衣服上穿针引线,我没有怕扎着肚皮的惊恐,反倒有一种膜拜的神圣之感,小眼睛完全被银光闪闪的小针吸引。我确信,那是我最虔诚的时候!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身上缝东西的时候,嘴里必须叼一个东西,然后还要念上几句近乎不太文明的用语,只知道这样可以免灾。回忆就像一个时光静止器,把那个画面紧紧钉在了脑海里。后来长大了,多少次我受了风寒,头疼欲裂,母亲为我一直在我脑门按摩。
我考上了师范,母亲出去借钱,接着就为我收拾布置,亲力亲为。
买鞋子是母亲最头疼的事,因为脚大,买不到合适的,母亲牵着我的手,往返在熙来攘往的集会上,好不容易凑单到一双合脚的,但价格贵,母亲开始讨价还价,最终,在母亲执着的坚持下,我终于买到了一双时髦的鞋子。
漫长的黑夜,一支蜡烛,母亲时常坐在炕头,在红红的烛光中给我和妹妹讲故事。母亲的故事,我总也听不够,母亲的故事,养成了我刨根问底的习惯,也启蒙我写一写的冲动。
记得小时候,我每天放学后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喊“妈,妈,妈,”“哎,干啥了?”一听到母亲的答应声,我就放心地写作业了,母亲如果母亲在家里忙活,就大声警告:“下次没事别叫我!”
即使这样,一回到家听到母亲的声音,心里便感觉到一种踏实,感觉到一种欣喜,感觉到一种幸福,否则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便会有某种担忧,如果不见母亲的身影,便会里外屋找找,屋后找找,厕所找找,生怕母亲离开我们,生怕母亲抛下我们。
那一刻,我才真正体味到,母亲的爱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而孩子注定成为母亲一生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