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窗边听窗外的雨声,是场大雨,尽管没有雷电,席卷而来的狂风也足够向人宣誓神灵的怒火。一瞬间,他以为那个人不会来了,这样的夜,的确不值得为小事跑出来。
但是,他又怎么会失约?多少年过去了,那个人从来没有迟过一刻。
他的眼睛注视着对面墙壁上的挂钟,七点五十九分,他放下手中的茶站起来看向窗外,空空荡荡的一个行人都没有的夜色里,一个身影踏雨而来,没有带伞,任凭沉重的雨点淋遍自己全身。他的黑袍被打湿后变得锃亮,包裹住他真实的瘦弱的身子。
“好久……不见了。”
来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压下汹涌的复杂感情,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来。
来人摘下黑色斗篷的帽子,露出的却是一张清秀的少年的脸。
“老师上个月就因病去世,他说这是他最重要的一场约,因此令弟子来赴。”
“因病……去世?”
他的表情突然变了,然后后退一步,撞到了茶几上的茶杯,茶水顺着茶几边缘慢慢躺下来,打在长方形的漆黑盒子上。他能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这个消息让他彻彻底底崩溃了,他跌坐回椅子上,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是来提老师取剑的。”少年踏前一步,他并未隐藏自己身上的武器,老师曾用很多时间给他讲这个男人的故事。尽管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可老师知道死去也没能摸清他的性格。
“必要的话,带着你的武器吧。也许用尽你所有的智慧,也不能把剑从他手里拿回来。”
“剑……”
他的视线飘到了少年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喃喃着剑的名字。少年请不太清。他从茶几后面拿出剑匣,剑匣上又茶淌过的痕迹。
“剑……你知道这把剑的故事么?”
他目光悠远地注视着减下,应该说他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物归原主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少年人摇着头,他的确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把剑是老师当年用过的剑,不知为何辗转到了他手里。
“呵……”
他轻笑着,仿佛远处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同门情谊,生死之交,少年意气,一切终究都败给了时间。他听不到壁炉里燃烧的火焰生出怎样滋滋的声音,而失约即将走到尽头,就像他燃烧到暮年的生命死去了一样。
“我们本是有约定的,他要赢过我,才能拿走剑。然而我没有料到他会先我离世,当真是苍天未曾饶恕一人。如今我大概也没有机会和他比试了。”虽然……我早就料到……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知道他想说什么。的确,自己不会打仗,他只是一个星象师,他没有任何可能赢过少年的老师,而他早透过星盘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与他对决。
只是,他算不出,着没有机会,是天人永诀。
他打开剑匣,熟悉的长剑出现在面前,他抚着剑鞘,这是柄绝代的好剑啊,没有任何一个剑客会舍得将这柄剑赠与他人。
然而他不是剑客,他只是个星象师。他这一生能参破的也就只有那些若隐若现的扑闪的星星,他甚至参不破好友的性命。
生死于斯,归剑于理。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大概几十年来,晴州都没有过这样的暴雨吧。为之哭泣的,又是谁的灵魂啊?
“这把剑是你的了。”他疲惫地说,贪恋着剑的手也离开剑去。少年正想去接,剑却猛然飞起在空中,被抓着刺进胸口。少年敢说就是自己的老师也未必有这般本领。
“其实立下约定的这些年,我一直在练剑……他也是怕我受到伤害,才立下这样的约定吧?……本来这些年我们也可以相见的,不过是各司其主而已,至于么?至于么?……十年啊!我已经忘记他的样子了!……”
老师,这便是您想要的么?少年阖上他的眼睛,背起剑匣。剑匣上沾到一点鲜血,他小心地抹干净。少年又想起老师去世前对他说的话:
“本不是一路人,何必让关系雪上加霜呢?不见是命中注定的吧!”
淌到地上的茶凉了,少年背着剑匣走进风雨里。
以后大概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