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说到死人,办公室的小姑娘们就尖叫四起,其实我应该理解,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从小对死人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小的时候住在山中,单家秃户,除了自己家人,其余就是躺在山间坟茔里的人了。砍柴打猪草,累了,如正遇上还算修得正式的坟墓,就扒开杂草,在拜台的基石上坐坐,歇歇气。但大多坟都修得草草了事,乱石累叠了,既无香炉也无拜台,不细看只以为仅是乱石罢了。说不定我在坟头上砍过柴,坟尾割过草,坟边躲过猫。
第一次见死人是小学一年级,七岁,刚入学几个月。风闻离学校不远处的石塘口砸死了人,放了学,跟在一群大孩子后面飞跑。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听得有人嚎啕大哭,仗着身小,左挤右钻,终于打进人群。乱石堆里一具尸身躺得笔直,没了脑袋的脖颈处红的白的模糊一片,一个十七八的女子一边号哭,一边摸索着把好心人丢来的草帽盖在了颈部断裂的地方。很奇怪,那个景象我一直记得,并清楚地记得。当时完全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只是从那以后,再也没主动去看过横死的人了。
而后两年过去,我苦命的大姑因心脏病去世。因为是有单位的城里人,又死在医院,就是成了骨灰也不能回到老屋,只能放在屋檐下。记得其时我九岁,因灵堂尚未搭好,骨灰暂时放在离家几百米外的山脊小道上。害怕小动物惹麻烦,就派我去守着。现在想想,父母当时真的很奇葩,居然派我,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去守骨灰!事实证明,父母的决定是有道理的。闲来无事,我望了远山,望了国营煤矿林立的家属房,目光终于落到了近处凳子上那个方形的盒子。盒子外贴着一张照片,是的,没错,是我姑姑温暖的笑容,我就这样看着她,她也不言不语地看着我。我好奇于她是怎么安身于那么狭小的空间的,虽然她确实如此的瘦小。我抽开匣子的上盖,灰白的骨头渣子大大小小,零零碎碎,我拿了一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我又默然放下,完全分辨不出,那曾经是她的哪?我默默地合上盖子,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一如去年,我坐在她身边看她织毛衣一样。突然间明白,姑姑是真的不在了!也突然间明白,人们口中的灵魂也不在了!也突然间明白,我们每一个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死亡,就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