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是一件不着急的事情”,这句话最初是我用来劝勉自己的,后来也曾用来劝勉过几位朋友。我倚着这种心态冷静地捱过许多困境,博得许多坚强、乐观、周全的评价。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只是为了集中心神对抗困境,不得已把悲伤、脆弱、不知所措强行按下。可是它们在心里生出来了,便不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想抹去就抹去,自己能做的最大限度,也不过是延后释放,尽量将它们稀释在那些波澜不惊的平常日子里。比如父亲去世带来的伤痛,稀释了五年,如今才算勉强能控制住情绪,安安静静写些回忆的文字,以纪念他来过,他在我心里。
以世俗的眼光看,父亲未见得是很好的父亲,毕竟直至他去世,我与他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加起来都很少。对于一个幼年丧母的孩子来讲,常年寄人篱下的生活状态,做父亲的总是要负一部分责任的。年幼无知的时候,曾恨恨地想:既然过得像个孤儿,还不如连父亲都没有,干脆就是个孤儿,说不定还能省了许多操心。长大后回想,这种想法是多么的残忍残酷,简直如一把双刃利剑,亮出来足以把父女俩人的心都刺得鲜血淋漓。幸而只那么闪念过,并没有对父亲讲,饶是如此,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二十多年后的我还能记得,这本身也是叫人痛心的事实。
不过虽然和父亲共同生活的时光甚是短暂,但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极好的父亲,慈爱、耐心,竭尽所能宠爱女儿,所以长大后的我回想起来,总是哀伤悲悯,他不是不爱,只是能给的有限,所以在熬过艰难时光后,回忆起来心里会告诫自己要感恩知足。这种思维模式后来也迁移到我对爱情的理解上,对于没有结果的人,也并不怨念被辜负,总会更多地想在一起时的好,感恩曾经遇见过。如果现实已然错过很多,倘或连回忆都是一片荒芜,那样的人生该怎么面对。活着,于三十多岁自己,不再是当年那样让祖辈担心忧虑的事情,而如何内心宁静、从容地真正地生活,日渐变成内心深处的问题。
如果一颗心,从小敏感不安,自我保护也好,自我麻痹也好,总飘忽在五行外,思虑略一深邃,就变成世界的旁观者,不知往何处安放自己,然后就生出教自己恐惧的自我否定,多少是有些病态的。这心病我是很早就有察觉的,曾经把解药寄托在爱情上,不过事实证明太过沉重,最终压垮了爱情。痛定思痛后发现,首先还是得先与自己和解,而与自己和解首要是与自己的过去和解,最最重要的是与原生家庭和解。即便那个家庭从来只在虚实之间,但父亲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虽然他已经离开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