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沿(九)

等到文章把朱成朱会两兄弟从夹沟村喊过来后,明章一家已经张罗着众乡亲搭好棚,将灵堂设在了上马庄骒的打麦场上。两兄弟跪在母亲灵前哭的稀里哗啦也叫不醒母亲,哭了一阵就让朱老爷子制止了。因为朱老爷子也是干着急,目前有好多活要干,打麦场上站着好些人他除了明章父子一个也不认识,他现在能使唤的只有他的三个儿子,他告诉孩子们:“人已经走了,先别哭了,还是早早张罗着让你们的母亲入土吧”。孩子们明白父亲的意思,随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帮着明章和朱六去场边拉大锯扯木板去了。当然现在锯的这木头也是程老爷子给的,本来程老爷子使唤着明章和朱六、几个后生去家里抬木头,说把那些长短不一的边角料拿了去拼着用了,程老太太出来说:“把那两根长的抬去用吧,人一辈子就挣了这么个东西,这两根做出来整方些。”明章知道母亲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二话没说就往架子车上抬去,感激的朱六在院子里给程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下葬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这边的讲究是如果白事快办的话就三天,也不用找阴阳先生去看日子,朱老爷子也想着自己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不方便说话,快快了了算求了,便越发没注意了。但埋在哪里?程老爷子也不敢随便做主,问过朱六爷父两个后,便派人从干城请来了杨歪嘴在庄子周边转了一圈,杨歪嘴看好的地方不是别人的耕地就是别人说已经看好的扎新坟茔的地方,总有人阻拦着不让杨歪嘴下罗盘定地方,朱六爷父两个也没办法只能一个一个的换地方,最后一个地方也没定下来,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打麦场。回到场上,杨歪嘴对着程老爷子说:“老哥也就是你喊上来的,不然我今天早早尻子一拍走求了,都啥人么。”朱老爷爷嘴干巴巴的站在边上对程老爷子说:“老哥哥,这地方你熟悉,不行你给指个偏些的没人管的地方就埋了吧。”朱六三兄弟站在旁边,眼睛扑闪着望着程老爷子,嘴唇轻轻的颤动着,有好多话想说却 又说不出来。程老爷子心想不行就埋到庄子北面靠近古城子的荒湾湾算了,村上好多年轻人没有了就埋那了,也不用看地方。可转眼看了一眼和明章差不多一般大的三个后生,实在是不忍心这样干,便没有犹豫,转头对着明章说:“老大,那把你杨家爸他们领上去到我们的鹰屲嘴子、七架地、还有土大湾三块地里去看看、我觉得那三处地方好着呢,应该能下上盘子,看上哪个就定哪”。明章嗯了一声,随后领着一众人去了。

最后地方定在了七架地,杨歪嘴对朱老爷子说:“这地方背靠松树湾,靠山硬,两边山峰较低,左青龙右白虎,前朝朱雀,后靠玄武,左右抱穴,前面沙沟蜿蜒曲折,直则冲,曲则顺,登山看水口,入穴看明堂,此地明堂开阔,上风上水,回归自然,比我们前面看了的几个地方都好,就定这里吧,老哥你这次是碰上贵人了啊。”朱老爷子感激的连连称是。下了盘子定了方位,天色将黑,几人将打坑的地方的庄稼拔了就回了,拔下来的庄稼带回去让牲口吃。文章也是带着程老太太装给的一匹红布和两块砖茶连夜将杨歪嘴送到了干城庄子。第二天明章领着几人早早就来把坑挖了。下葬那天来的人不多,来的人都是程老爷子喊来的他们的亲本家,棺材是放在大车上马拉的,从大地窝子上来刚到西岔口左拐从横路上过来的,反倒剩了不少劲。下葬时两小的哭了,朱六没哭也没跪,他拿着铁锨帮着众人亲手将母亲埋了。

三年的日子过得很快,三年间朱六也生了孩子,李家湾的四亩地所产的口粮加上程老爷子所给的份子,朱六一家四口倒也过得自在。三年里,朱六和明章兄弟称兄道弟,干活卖力,已完全融入了这个家,现在前车院是朱家的还是程家的,好似已不分彼此。近两年凉州府那边雨水渐好,由于旱情前面走了好多人,现在政府为了回笼人口推出了一系列免赋税政策。现在是,以前有地的人回,没地的人,有的也往那边去。朱成朱会听到后也想回,怕回晚了自己家以前的房子和地都被人占了就晚了。朱六爷父们商量后,朱六不想回,母亲埋在这边,再说这几年他已经完全喜欢上这地方,融入这个山村了,他已经变成这个村上种田打场的老把式了。春种秋收以及哪块地里今年种啥明年种啥,需不需要捣茬,有时文章还得和他计划商量,程老爷子一天背搭掖手,庄稼地里也是彻底不管了,朱六的孩子朱新一天跑进跑出,有时在里面和天生天和他们睡,有时在外面睡,吃住不分里外,也很是自在.每年庄家下来,程老爷子总是先将粮食堆上面最饱满的没有杂质的粮食让朱六装完份子了再往回拉,朱六无话可说。朱老爷子考虑再三,故土难离啊,离开时间也有些长了,祖宗还埋在那边,两小的要回就跟着回吧,回去还得给这两个张罗去。吃过后晌、朱老爷子来到了里院的堂屋里,和程老爷子抽了几锅烟遂将这想法说了出来,老哥俩坐在炕沿边上,一锅接一锅的抽着旱烟,聊着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朱老爷子落泪了。

从堂屋出来已是晚上八点多,山风夹杂着麦香在院子里游来晃去,远处萨河弯梁上隐约可见一方形灰堆上一股灰烟直上云霄,灰堆下方星星点点的闪着红色.哦,他意识到那是朱六他们几人前几天开荒烧的山灰,等来年春种前上地用。程老爷子将萨河弯梁西边地头的一大片荒地给了朱六,足足有两亩,让朱六闲了自己开了自己种.这不,前段时间雨后朱六两口子踩着铁锹给开了出来,晒干后码了起来烧成山灰。朱老爷子走到朱六房前,看灯还亮着,喊了一身:“新娃,你爹睡了没?”朱六应了一声:“爹,还没呢”,就披着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爷父两个走进朱老爷子屋里,一喧就是大半夜,屋里两个男人嘴里冒出的烟和煤油灯冒出的烟界限清楚,泾渭分明,顺着立在屋中间的顶柱子一缕一缕向房梁爬去,绕过房梁再爬过屋顶的柳枝,绕到门框上的窗口消失在了黑夜里。爷父两个回忆着三年来的种种经历,犹历历在目。朱老爷子给儿子安顿着往后的一切,叮嘱着一定要让朱新识字上学,最起码也得把眼睛打开了,以后能写上自己的名字,能算上帐。朱老爷子告诉儿子:“听说现在南方到处在闹革命,一个省一个都督,今天你当皇帝了,明天我当大总统了,社会一点也不稳当了,到处在打仗,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我看着这社会迟早要变天了,以后不论怎样你要和你东家紧紧的抱团在一起,伤天害理、忘恩负义的事情不能干。”朱六听着连连点头。

第二天,朱成朱会辞别东家郭权,刚过晌午就吆着一辆驴车从夹沟赶了过来。车上放着一袋粮食,和两褡裢干粮及一包袱换洗衣裳。两人看起来很精神,一人一身粗布麻衫,脚上的布鞋也是新的,这是郭权让媳妇给做的,算是对他俩这三年额外的感谢。这些就是他俩这三年挣下的全部家当。此刻的朱老爷子也在房子里看着朱六两口子给收拾东西,文章从里院斜着腰扛出来了一袋麦子放在了卸了的驴车上,对着屋里的朱六说:“朱哥,这代麦子是我妈让装的,朱大大走的时候拿上。”朱六爷父们听见后从屋里出来连连推辞,朱老爷子说:“文啊,你妈这是又组撒里,昨天就拿过来了半袋子馍馍,这麦子有些多了,你拿回去。”说着就要拉着文章让拿回去,文章说:“大,这是应该的,我妈给的你就拿上,再说过去那边也需要,你过去啥也没有,不能把手困住了。”朱老爷子道:“好吧,好吧。”,文章转身又对着朱六媳妇说:“嫂子,下午别做饭,等一会你到里屋帮着我妈们做饭去,晚上我们一起吃。”,朱六媳妇说:“别了吧,这么多人。”,文章说:“已经定了,你早些过来。”说罢,就回去了。

今天的晚饭吃的早,两家人在屋里坐不下,索性把两家的方桌都搬到了院子里拼在一起,两家人围坐在一起,程老爷子让杀了两只鸡,让儿媳妇们炒了两大盘,老太太又让儿媳们炒了臊子,擀了整整两大张长面,孩子们一个追着一个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这场面堪比过年。 这也是是两家人 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饭后天还早,程朱两老爷子出了前车院门,站在门前望着房后西边天上火红色的霞光,程老爷子说:“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是个好天啊,适合出行。”程老爷子说:“是啊,老哥哥,这几年感谢你照应啊,朱六就交给你了,你还的好好调教。”程老爷子说:“说啥调教呢,朱六那么行当,用不着调教,这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有朱六的。”说完两人望着对面的王家湾梁,陷入了沉思。王家湾梁和扇子屲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呈青黄色,高低起伏的山包像老奶奶两个干瘪的奶子,任岁月的洗礼和慢慢老去,一直老去。人不一样,老着老着就老不动了,就变成了小山包,变成了不知哪个地方的小山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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