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觐见.其一

菲利克斯是在一张柔软的羽毛床上醒来的。他睁着朦胧的睡眼，粗略地打量起房间来。四方形房间四壁都是散发出淡淡清香的松木，有一个联通着卫生间的小小的玄关通向门口。陈设很简单，除了床头柜、一张圆桌和椅子，以及枝形吊灯以外，就没有别的大件物品了。

“对了……我来主世界了……好像还被主世界的人给救了。”菲利克斯掀开被子，伤腿已经被缠上绷带包扎起来，不剧烈活动的情况下，伤口也并不作痛。菲利克斯于是下床走动起来。房间没有窗户，通风管道也小得可怜，通向外界的路就只有那扇桦木门。

“咔！”菲利克斯在桌上看到了那支从军官手里夺来的手枪，拿起后却发现弹夹已经被卸掉。

“你醒啦？”木门无声地打开，一个身着便服，眼眸湛蓝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一头白发格外耀眼，手里端着一杯水，菲利克斯同时也注意到，她娇小的身躯闪进门内后，两个壮硕的黑影从门框两边出现，想必是武装人员。

“你是谁？”菲利克斯警觉地后退了两步，不自觉地攥紧了没有子弹的手枪，“这是什么地方？”

“我叫清沐，云隐·清沐。”女孩笑着把水放在了桌上，手心摊开，把两粒药丸一并放下，“我们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知道这个姓氏。”菲利克斯在卓卡瑞斯留下的资料库中读到过，知道这是主世界的一支古老贵族，西林界领主家族，因为受到旧世界幕落一族的投影，属于皇亲国戚一派。

但这个女孩看上去实在太过年幼，不像是古老家族的掌权之人。似乎是看出了菲利克斯的疑虑，清沐转身，准备离开房间：“我哥哥在等着见你，半小时内会有人来带你去——记得吃消炎药。”

“不会把我怎么样？主世界的狗腿子！”清涵刚走，菲利克斯便暴起，一掌把水杯和药丸打飞出去——他早就知道这个地方遍是敌人，“要是现在利卡德还在……”

菲利克斯清楚，自己是以何种思路被构造出来的。自己的缔造者帝利斯很聪明，但要想稳固自己独一无二的统治地位，就不能让更多人拥有这份智慧。自己实际上是按照一台战争机器的标准被构建的，而在接受了霍恩长达一年的阻断剂注入后，自己的超能力基本已经衰退，只剩下一身体术，这时候他更加需要利卡德来充当自己的智囊：“希望他的脑子还好使，能让他成功逃出来……”

……

十分钟后，西林城领主大厅。

菲利克斯的眼罩被拿掉瞬间，刺眼的灯光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待视力缓缓恢复后，菲利克斯花了些时间才接受眼前的怪诞景象——地面和高台扶手上的确是古朴的大理石雕花，玻璃穹顶上也是招展张扬的铜吊灯，但墙壁上装上了智能终端，空闲的角落里堆着铁灰色的枪械武器，玻璃穹顶外不远处 是灯火通明的高耸大厦，对比之下，这大厅甚至显得有些黯淡。

终界文明最后记载的主世界超现代技术文明还没有发达到辐射到除了王城界以外的地方都程度，但过去这么多年，现代文明已经开始和古老的传统冲突碰撞，古老的传统正在衰退。

大厅两侧站岗的士兵，也不是菲利克斯想象中身披银甲的骑士，而是身穿战术装备的特种部队。高台上高挑的银发青年身旁正是清沐，那么他就一定是这座城邦的领主。

“菲利克斯·卓卡瑞斯。”青年起身扬了扬披风，整了整黑色的军礼服，其上的银扣和链条“叮当”作响，“你的到来着实让我们惊讶，主世界的所有人都认为，终界人已经灭绝了。”

菲利克斯只是瞪着青年，沉吟不语。

“我是云隐·清玖，现任西林城主，西林界领主。”青年缓步走下高台，长筒靴踏在光洁的台阶上，脚步声铿锵有力，姿态极为笔挺高贵，“我有不少问题想问你，菲利克斯。”

“想必是你们遇到麻烦了。”菲利克斯冷笑起来，“西林界首都首府内，竟然有这么重的戒备？主世界在打仗吗？”

清玖嘴角翘了翘，算是淡淡一笑，但那对深蓝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你很敏锐，那我就直接对你开门见山了，主世界正在内战。”

“哈哈哈哈……”菲利克斯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腰也深深弯了下去，“主世界内战？这是某种诅咒吗？哈哈哈哈……”

清玖没有打断菲利克斯，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待。菲利克斯平静下来后，清玖向他摊开右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枚皇冠状枪铁徽章。

“这是什么？”菲利克斯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旗帜，其上的确是云隐的云团圆徽，而不是皇冠徽标。“我们阵营的徽章。”清玖说到这里，蹙了蹙眉，“我们这些古老家族在地上王国繁衍生息的历史，和地下王国一样长久。可幕落·星殇把他们带到地上后，我们却要忍受他们的歧视，即使如今我们的文明程度已经与他们无异。”

“哼，连你们云隐也受到歧视吗？你们可是新世界的幕落血脉，而且还在战争中帮助过幕落·星殇。”菲利克斯讥讽地笑着。

“幕落王族确实对云隐家族有恩，但如今的幕落王族已经变了。”清玖拧开手环的投影灯，投射出幕落·星海的全彩全息图，“这是当今的国王。也许幕落一族的基因在传承了这么多代后，终于在他这里发生了衰微。他暴戾恣睢、头脑简单，而且从未在大众面前展现过幕落王族应有的强大魔能，我们怀疑他根本不具备幕落王族的统御力。”

“你们想反抗整个国家吗？就算他再怎么羸弱，王城界不也有重兵把守？”“我们没有不自量力到那种程度，我们地上派只是想受到平等的对待，主要矛头还是会对准那些高傲的地下派。”清玖取下右手白手套，将手轻轻搭在菲利克斯肩头，“我们想要终界文明，以及终界科技的情报。”

……

心理医生前脚刚走，凌晗就进了屋子，轻轻带上了门。星夏抬起头，眼神黯淡无光，坐在床边，显得很是不知所措。

“星夏……”“不用宽慰我，凌晗，这段时间里，我自己也差不多想清楚了。”星夏抬起手，打断了正要说话的凌晗。凌晗推了推眼镜，还是脱掉实验服，走到了星夏对面的椅子边坐了下来：“那，跟我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吧。”

“我知道杀了那孩子，有负罪感是正常的。我或许能采取更好的做法，但当时确实没能反应过来。”星夏突然拉起凌晗的手，眼里写满恳求，“但我还是想不通，那孩子怎么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的？他甚至连枪都拿不稳，那把枪的后坐力几乎能把他胳膊震脱臼。他是被灌输了某种思想，才变成这样的。”

“星夏，别想这么多了。”凌晗想抱住星夏 却被她推开，不由得愣了一下。“那天出任务的时候，我被要求提前服了安眠药，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作战阵地上了。”星夏的手攥得越来越紧，“他们在有意隐瞒，不让我和外界接触。”

“你还没准备好，星夏，新世界有太多难以接受的事情了。”“光是你们什么都瞒着我这件事已经让我接受不了了！”星夏的音量陡然提高，嗓音也因嘶声而沙哑，把凌晗吓了一跳，“我在新世界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我在旧世界好歹也是最高执政官，但在这里，我感觉，感觉你们像对某种实验动物一样对我，那些测试、训练——”

“幕落·星夏在这里吗？”一个高大人影推门进来，是枫煦。看见相互靠近的两人，他挑了挑眉毛，却没多说什么，“凌晗教授，正好你也在这里。”

“少将？”凌晗显然有些窘迫，急忙起了身，尝试平复紊乱的呼吸，“你怎么会突然到这里……”

“我是作为国王的贴身护卫前来，提前替他来这里勘察情况。”枫煦转向星夏，“星夏小姐，国王陛下要会见你，就在这间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