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用她贫瘠的土地,养育了我。成年后,我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她。
我的故乡在皖中的一个小县城的小村子里。从十八岁去外地上学后,我就很少再回去。我很少去怀念她,不过尽管我离开了那里十多年,可当别人问我从哪里来,我依然脱口而出的还是她的名字。
小时候,故乡到处都是泥巴,每到下雨的时候,满地都是泥浆,有时候我赤脚在泥巴里奔跑,有时我穿着雨鞋和粘人的泥巴周旋,一不小心掉进它的陷阱,得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拔出脚来。
那里有一条十里长的路,路这头是我的家,另一头是我的母校。初一那年,我十三岁,每天早晚总要走上一遍,来来回回,我从最开始的无力,走到后来的疲惫,再到后来的游刃有余。十里路其实也没有多远,不过是数二十几个电线杆的距离。
那条路最开始是泥巴路,走上一年后换成了石头路,不是碎石子,是那种大块大块的石头路!走在上面为了避开掉进缝隙里,得从一块石头中央跨上另一块石头中央,有时候走的急了像是在石头上跳舞。
年前回去的时候,发现那条路换成了水泥路。就平坦程度,它已俨然可以和城里的任何一条主路相媲美。
车子行驶在上面,平稳无比,望着前方那条走了千万遍的路,不知道为何,对我而言,它变得陌生起来,就像一个使久的的老物件,突然翻新,反而用不惯。
倒是熟悉的电线杆还在,上面斑驳的字迹,好像二十年前的某个早晨,好友上学路口久久等不到我在上面给我的留言:×××,我们先走了!
小时候,故乡的雨水总是稀缺。记得有一年夏天,插完秧苗,大家眼巴巴地看着地里的水被大太阳晒干,土壤裂开了缝,天上还是不落一滴雨。最后秧苗被晒成了枯黄的稻草,一把火就可以烧起来。那一年,我们村子的水稻颗粒无收。
小时候,故乡的冬天的房檐下总是挂满冰锥。冰锥长长短短错落有致,给朴素的泛黄的草房子装上了水晶门帘。我们总爱拿棍子蹦起来去戳它们,更多时候当太阳升起,它们开始融化成一滴滴水珠吧嗒吧嗒砸在屋檐的地面上。
有时我会摊开手掌对准一个冰锥,然后融化而落下的水就滴落在我的掌心。那啪嗒啪嗒的声响,好似琴键上的音符,在幼童的心头跳跃。
我的故乡,一文不名。她是点开安徽省电子地图都需要放大好几倍才能找到的一个小黑点。
我的故乡,走得如此之慢,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远远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浪潮,不管前进的浪花如何以浩大之势排山倒海,她依旧是海滩的一只老龟,风来浪打,轻摇尾巴,缓步前行,仿佛与世无争。
我的故乡,二十年来,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那条路,那条我走了无数遍的路。
我怒其不争,我嫌它走得太慢,我又心底里怕她走得太快,快到我认不出来,快到在我的眼前消失,那样的故乡就只能留在回忆里,索性她并没有。我还是能从一排又一排的老房子前窥见童年的足迹。
我的故乡,如果能找出任何一个怀念她的理由,我想只是因为那里有我儿时的欢笑,年少的撒欢,难以割舍的乡音和再也走不出来的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