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流水无痕，时光在我们紧握的沙漏中，一点点的溜走，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没了，也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当我们不知不觉的变老了，孩子们也渐渐的都长大了。

知道苗子这天要回来，浩浩和壮壮特别的兴奋，他俩天刚亮就赶去了火车站候着。

此时正是春运期间，在外面奔波的人都急匆匆的赶回家和亲人团圆。浩浩和壮壮站在火车站出口处眼巴巴地瞅着，从站内走出一拨又一拨的人，人声鼎沸，到处黑压压一片，晃花了他俩的眼。

“刘壮壮，王宇浩……” 苗子一边走，一边喊，他一连喊了好几声，他的声音被人群里的嘈杂声淹没。

苗子一手扛着一个大袋子大步急走，他一走到出口处，就看到了这两个在人群里挤挤攘攘的同学。莫不是他就这么风尘仆仆的站在他俩的面前，浩浩和壮壮还真难在人群堆里认出他来。

“呀！苗子，我瞅了半天怎没看到你？” 刘壮壮一看到突然站在他俩面前的人，不禁大吃了一惊。那脸还是苗子的脸，可这气质已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苗子了。

浩浩看到苗子也着实愣了一下，不过一年光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竟显得那么的成熟和老练。苗子全身穿着时新的服饰，头上梳着中分，今天刻意打上了发胶，头发丝一根根的显得特别分明硬朗，另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精神。他说话时喉咙处已明显凸出的喉结一上一下，上嘴唇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胡渣，连他的声带也完全脱去了稚音。他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一眼看上去，更像一个男青年。

壮壮在苗子的眼中也有了很多的变化，他却不自知。他一看到苗子的样子，就拿他逗笑一番，“呦！熊老板回来了，瞧你那样，我们都不认识了，来，让小弟给你提包。”

壮壮故意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朝着苗子嘿嘿笑，伸手就从他的手里将一个大袋子拽到了自己的手上。他走在最前面，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横冲直撞地开路，浩浩和苗子便紧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三个小伙子有说有笑，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说着这一年来各自经历的故事。

刘壮壮去了浩浩本该去的省城里最顶尖的学校读书，这是他的爸妈费尽了人力物力才弄进去的。壮壮并不欢喜他们这样的安排，于他而言，到哪里读书都是煎熬。说起他在学校里的生活，他那张脸阴郁得就像天上的一团乌云，又黑又沉。

“苗子，你学师学成了没有？等我混完了高中，也跟你去卖肉。”刘壮壮一想到他在学校里沉闷又压抑的生活，又羡慕起苗子的自由自在。在他的心里，做什么都比那累死人的读书好。

破旧的乡村巴士还在碎石铺的路面上摇摇晃晃的前行，一路颠得人头昏脑胀，车轮子压过碎石，鹅卵石，发出响亮的摩擦声。车轮子滚过路面上的一个坑洼，车身剧烈的晃动几下。

刘壮壮倒不觉得车子颠簸得难受，他反而感到有趣。破旧的巴士在颠簸的路上连窗玻璃都颠得砰砰响，盖过了人声，使得人说话特别的费劲。

壮壮燥得一脸通红，他扯着嗓子又拉着苗子逗笑，“熊老板出去一年就发了财，我还是跟着你去当老板好，书呆子又赚不到钱。”

“壮壮，你别逗了，你爸妈好不容易把你弄进那个学校去，你还不高兴？别人可是想去也去不了。”苗子心里暗暗想，要是他有这样为自己着想的爸妈，他定要好好读书回报他们。苗子的神情里显得很无奈，他接着对他的生活充满了感慨，“壮壮，你还是好好的读书吧！我们做活也苦，起早贪黑忙个不停。你要真去了会后悔的，不定更喊苦。”

下了乡镇巴士，三人往苗子家所在的村里走去。壮壮兴冲冲地走在最前头，苗子紧跟在他身后，浩浩隔他们三四米远，不急不慢走在最后面。

他们到了村口，那里有一颗巨大的桂花树，粗壮的树干向四周伸展，像一把巨人的伞。三人走在树下停了下来，他们为这颗老树的粗壮感到震撼。苗子说那颗树从他出生起就长在那里，他听爷爷说，这颗树在他爸出生时也在，是谁种的却没有人弄得清了。

他们在树下嘻闹了会儿，走向了一条乡间小路。壮壮和苗子一路走一路说，浩浩不远不近的跟着，静静地听他们说。

壮壮把挎在左手上的包换成用右手臂挽着，他喘着粗气，抗议苗子说的话，“苗子，我才不会后悔呢，只要不读书，我看干什么都好。”

“唉！你们不知道，我在学校有多闷，都没人玩。全是一群书呆子，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你追我赶的学，学校学了，外面还赶着学。我连个玩闹的同学也没有，你说，我会逼疯不？”

浩浩和苗子一路上就听着壮壮诉学校里的各种苦，突然壮壮在他们的前面停下了匆忙的脚步，苗子躲闪不及，便一脚踩到了他的右脚跟。

“你们可别笑，我憋得慌可也不做傻事呢！我还告诉你们个事。”

壮壮矮胖的身子在狭窄得只容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上走得一扭一扭，他一面走一面不时掉转头说话。他走路急，说话也急，他说这件事时，眼睛瞪得老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上个月，我们班上有个女学生跳楼了，你们猜她为啥事呢？”

浩浩和苗子保持沉默，直勾勾的盯着壮壮说，“她本来一直是班上前三名的，到了期末考试，她却掉到了十八名。老师得知她和隔壁班的男学生在早恋便批评了她，也强烈的制止了这种不成熟的行为。没过两天，她就跳了楼，你们说她傻不傻？”

“你们班竟还有这事？为这点屁事也能想不开。她要是我，不死好几回了？”

苗子一点也不为跳楼的女学生感到可惜，反而为她的愚蠢感到可悲，在内心里瞧不起她的脆弱。他想着自己经历的生活，不禁觉得自己比起他们要坚强乐观得多。

“唉！李文静可长得漂亮呢！班里也有很多男生暗恋他，真傻！” 壮壮的神情渐渐暗淡下来，他确实为这个女同学感到难过。他没有把他也曾暗恋过这个女同学的话说出来。

壮壮埋着头往前走，不再说起学校里的事。于是，他们三个人走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到山林间此起彼伏的鸟叫，虫鸣蛙叫。

苗子打破了沉默，开始说起他的生活和工作，“你们可不知道，我堂叔家生意本好得狠，后来，就有人眼红也支了个卖熟食的摊，他们故意压低价格打压我们，我堂叔为这事都和他打了好几次架。我们两家的摊位面对面，每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看不顺眼。堂叔家的生意受了很大的影响，生意差了很多。我也就成了多余的人，堂叔便打发我回来了。”

苗子走在中间，将他失业的事说得轻描淡写。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有那种久经世事的从容淡定。

壮壮的手臂有了酸软的感觉，他像个大哥一样，还护着他的同学。尽管浩浩几次要替他拿包，他几次都甩开了浩浩伸过来的手。

“苗子，你也够衰的，才一出去当学徒就被开了，我们俩还指望着你吃肉呢！” 刘壮壮用他的蛮力将手上的大袋子高高举起，用他那颗长着一头黑棕头发的大脑袋顶着。他取笑苗子时，还把他的脑袋往后转，朝着浩浩笑。

苗子也将袋子换了一下手，用他得闲的右手往壮壮的背后拍了一巴掌，不服气的反驳道，“谁说我是被解雇的，我是自己主动要回来的。就算他不说，我也不会给他干了。”

苗子接着也像刘壮壮一样开始吐槽他的堂叔，“ 你们不知道，我堂叔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呢！他们弄来的肉都是冰冻的劣质肉，往水里一泡就拖老汤锅里煮。那口锅也没洗过，汤也没换过，又黑又脏，里面常常掏出死苍蝇，死蟑螂。”

“真他妈是黑心王八！我常吃那熟肉，搞不好里面还有老鼠屎呢！” 苗子还在说，壮壮愤愤地骂起来，把他头顶上的包猛地往地上一丢，朝着地上直吐口水，他确实被那锅老汤恶心到了。

苗子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了，又把另一个黑幕揭开给他听，“我堂叔为了生意好，他还在别人那里搞了特殊香料呢！堂叔说只要把那个放进去，臭肉也就香了，人吃了还上瘾呢！好多卖熟肉的都放这个，你不放他放，你眼巴巴看着别人卖？”

壮壮听着来了火，他朝着袋子踢了一脚，又骂，“苗子，那些黑心王八蛋就不是个人，准放了大麻进去。”

“呵呵，我不说你还不照样吃。”

“苗子，你不说，我还得吃多少臭肉进去。” 壮壮听苗子这样说突然感到庆幸，心里暗暗发誓他这辈子都不吃外面的熟肉了。

“没事，也不只你一个人在吃。我堂叔这样的人可多着去了，为了赚钱，可不管这么多。我去帮他拉过几次货，那些人都把肉一堆堆摊在地上。每天来来回回的好多人去那里拉货，他们拉货干嘛呢？还不是做吃的给人吃了。”

苗子越这样说，壮壮越来精神，他们一个笑，一个骂，一来一回的翻嘴皮子。

浩浩想起了他和妈妈赶早市夜市的日子。他们赶了一条条的街道，一个个的菜市场，那里总是透着一股股生活气息。浩浩没有想到，这热气腾腾的生活背后竟藏着这么黑暗的人心。

不一会儿，苗子家藏匿在一片竹林深处的红砖瓦房露出了头。

苗子瞅着眼前这破烂的砖瓦房，眼里的光彩瞬间消散，暗自神伤。他一路从村口走进来，看着好多村民家的老房子都已换成了新式小楼房，他的心里既为村里的变化感到惊喜，又为自家的贫穷落后感到无能为力。

一条两米宽的水泥路弯弯曲曲的穿插在村子里，为村民的出行确实带来了不少便利。苗子的家位于村尾，那时还有几户人家和他们家相邻，后来，他们都陆续迁到了交通更便利的村口，还有马路两边。

苗子的家住得偏远，再加上村里集体修路时，他家没有出份子钱，这条水泥路便只通到离他家还有半公里远的地方。剩下的便是这条坑坑洼洼的烂泥路，因为更少人走，路两旁早已荒草丛生，如今就变成了他们三人在走的这条羊肠小道。

苗子的家虽然住得偏僻，好在环境优美，四面环山，冬暖夏凉。喝着山泉水，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一到清晨，山间云雾缭绕，空气着都飘散着花草的清香，鸟儿欢快的在林间嘻戏，歌唱，那清脆的歌声能让人听得心驰荡漾。这是一片人间仙境，苗子爱极了他从小生活的这一片山林。

“爷爷，爷爷，我回来了。” 苗子一走近家门前，就大步越过壮壮，直奔入屋。

苗子一连喊了好几声，屋内屋外都没有看到爷爷的身影。一只红尾大公鸡正赶着一只麻灰色的母鸡，从苗子的身前跑来跑去，从屋外又蹿进了屋内。几只黄脚掌的土鸭在门前的小池塘里游来游去。

这时，从厨房里传出来一阵声响，苗子又直奔向屋侧的土砖房。厨房里没有升起烟火，一片冷火清秋。原来是刚刚打闹的公鸡和母鸡飞上了灶台，将锅盆啄得叮当响。

壮壮跟着苗子身后跑进了厨房，他一看到是这两只鸡在捣蛋，从灶台边操根棍子就围着灶台赶。大公鸡被他吓得上串下跳，麻灰色的母鸡狡猾，趁壮壮赶大公鸡时跳下灶台，一溜烟跑出了屋子。

“壮壮，别皮了，爷爷肯定是挑水去了，或者赶牛去了。天快黑了，我们去接他吧！”

壮壮把赶鸡当成了乐趣，他赶着红尾公鸡跳来跳去，还堵在门口不让它飞出去。直到浩浩进来拉住了他，他才气踹呼呼的丢下了手中的棍子。

苗子扔下手里的袋子大步朝着屋后的山窝窝里跑去，边跑边喊。浩浩和壮壮紧随其后，这些地方他们俩也熟。苗子不在家时，他们俩经常去山窝里那口老泉水眼里给爷爷担水，也常去山脚下帮爷爷看牛。

他们刚到山脚下，爷爷佝偻着背，头顶裹着一条毛巾，嘴角叼着那根铜制的老烟斗，正牵着那头老黄牛从山窝窝里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他的一只手上握着牛绳，另一只手握着烟斗，牛的肚子鼓鼓胀胀着，它一边走一边反绉。

苗子跑上去就一把抱住爷爷，有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径直将爷爷手里挽着的缰绳挽在了自己的手上，牵着爷爷枯老的手往外走。

“爷爷，爷爷，熊爷爷，我们又来了。” 壮壮像看到了他的亲爷爷似的，还隔着几米远就亲热的叫起来，比苗子还要叫得亲热。

“壮娃又不读书了？要来和爷爷放牛啦。”

壮壮一走近苗子的爷爷，他忙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斗，眯着眼瞧他。真像又来了一个亲孙子似的，笑得合不拢嘴，那口稀疏的黑牙东倒西歪，叫人看得真真切切。他这一笑起来，使得那张老脸上的沟沟渠渠又更深了些。

浩浩和苗子跟着爷爷笑，壮壮也笑，笑完又跟爷爷诉苦，“唉！爷爷，你可不知道这读书有多累人，还真不如跟着爷爷放牛逍遥自在。”

壮壮确实喜欢放牛，他把这事也当成了一种乐趣。他一把抢过苗子手里挽着的缰绳，在自己手臂上绕了几个圈，然后有模有样的用右手握着绳子的另一头，将它甩出去抽打在牛的身上，惹得那头老黄牛仰着脖子，不再贪吃小路两旁的枯草。

苗子的爷爷一回到屋，忙又从厨房里拿上一根扁担挑着两个桶子，赶着去山窝里挑水。

苗子快步跑过去，抢过爷爷肩上的担子，自个儿熟练的扛在肩上，直将爷爷往屋内推，“爷爷，我去挑，你回屋里休息去。” 爷爷心疼孙子，又要把担子抢过来，苗子忙又说，“爷爷，你快去把火升起吧！浩浩他们冷得慌。”

苗子一说这话，爷爷就不和他抢扁担了，他忙就去抱柴生火。

等苗子挑着水回来，爷爷已经在土坑里烧起了大火，火坑旁烤上了壮壮和浩浩都爱吃的红薯。壮壮紧挨着爷爷坐下，伸出冻红的手掌烤火。山窝里比外面更冷，再加上他刚刚又牵了牛，手冻得像冰块一样冷。

浩浩不说话，只拿眼瞅着那三个烤红薯，爷爷拿着手里的火钳不断地拨动着火堆里的柴禾，他的手有些抖。

不一会儿，只见苗子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走进灶房，他也紧挨着爷爷的另一边坐下。他打开袋子时，脸上的神情很得意。

“爷爷，我赚钱了。这是给爷爷买的衣服，鞋子，袜子，还有棉帽。”

苗子一面兴冲冲的说，一面从袋子里把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来。

“爷爷，以后冬天就戴着这个，头不被风吹得疼了。”苗子将一顶黑色的毛线帽戴在了爷爷光秃秃的脑袋上。

他最得意的是这双厚棉鞋，里面加了绒，牛筋底还防滑。他把鞋子搁在爷爷的腿上，单膝跪在地上，脱掉爷爷脚上那双磨得变了形的解放鞋，一边给爷爷换鞋一边说，“爷爷，这个鞋子我看了好几家店才买的，咱们山上路滑，得穿牛筋底还带齿的才不容易摔倒。”

苗子突然把头低低埋着，用很低沉的声音又说，“爷爷，这个鞋子袜子都不要了，冬天这么冷，脚会长冻疮的。以后，我会挣钱了，给您买这些棉鞋，还有棉衣穿。”

苗子一脱下爷爷脚上的破烂胶鞋和那那双破烂袜子时，眼泪就夺眶而出。

苗子把头抬起来，笑盈盈地望着爷爷，他把那件花了他半个月工资的黑棉衣拿出来。他站起身来，往爷爷单薄的身子骨套了上去。尽管堂叔只给六百元的学徒工资，好在管吃管住，他还能攒下一些钱。平时，这些钱，苗子都是一点点的攒着舍不得花。

爷爷换上这身新行头，人看上去一下子威武了好多，这让苗子更得意，“爷爷放心，以后我会赚很多钱给爷爷花，以后可不许再穿这些暖不了身子的衣服了。”

“爷爷这些都不要了，扔了穿新的。” 苗子说完就起身，提着那双给爷爷换下的破鞋，破袜子要去扔掉。

这时，爷爷不笑了，急得一把拉住苗子。他撑着凳子靠背直起身，将那双鞋袜从苗子手中拿了回来，笑着说，“伢子，不丢了，放牛时还能穿。”

爷爷拿着鞋袜又坐了下来，将鞋袜放在火炉边烘烤，顿时，一缕缕热气腾腾的白雾从鞋子里，袜子上往上冒。爷爷脸上带着笑，望着火苗不说话，从身上那件老旧的深蓝色单外套的胸前口袋里掏出了烟包，用食指和拇指捏了一团碎烟草塞进烟斗。

爷爷举起微微颤抖的右手将烟在火尖上点燃，在嘴里一连吸了好几口，这是他一天下来最享受的时刻，他吸得有些贪婪，引来了一阵咳嗽。

“咱家苗娃真长大了，爷爷高兴啊！” 爷爷止住咳嗽，望着苗子欣慰的笑。

爷爷说话时，将湿了的鞋袜又换了个方向烘烤，“外面赚钱也不容易，你跟着爷爷也没有过到好日子，钱留着自己花。爷爷用不着这些好东西，穿着身上觉得可惜，反倒不自在了。”

爷爷节俭惯了，他摸着身上的衣服，就心疼钱，“这些东西，该花了好多钱吧？”

苗子把凳子挪了挪，紧挨着爷爷坐，他拉着爷爷那双枯老又冰凉的手，在他温热的掌心里搓了搓，“爷爷，您吃了这么多的苦把我养大，我赚钱就是要让爷爷过好日子的，不然我离开您出去干嘛？还不如在家里陪着你，守着你，和你放牛好了。”

这时，壮壮听着可又来劲了，他忙插话，“苗子，这主意好，我正不想读书，干脆我陪你一起放牛。”

“壮娃子说的什么话，放牛能有啥出息，一辈子跟着爷爷住在山窝窝里？你看看村里那些人都出去了，赚钱了不都修了大房子。壮娃可不要嫌读书苦，你不像我家苗子，爹妈不管，爷爷没钱供他，才苦了他小小年纪就去外面受苦。你要跟着浩娃好好学，以后才能长出息的……”

爷爷拿烟斗在地上敲，他说话时，那对花白的眉毛竖了起来。壮壮就不再拿放牛的事说笑了，也不再拿读书的事诉苦了。

苗子朝着壮壮的脑袋瓜敲了一下，笑逗他，“还是那个熊样，一提读书就耸了。”

壮壮不再说话，把注意力又转到那三只快烤熟的红薯。

“浩浩，壮壮，今年我比你们俩有钱，看看，我给你们买了啥？”

浩浩和壮壮齐刷刷地望着苗子，很是惊喜的期待着苗子从袋子里会掏出什么。

苗子在他俩热切的注视下打开袋子时，壮壮猴急的一把将袋子拖到了自己的脚边。

里面是三件一模一样的加绒冲锋服，还是防水的。壮壮很喜欢，他将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他把最大的那件留给自己，将那两件一般大小的递给浩浩和苗子。

浩浩摸着厚实的棉衣，心里比这堆火还要暖。可他一想到苗子小小年纪就在外面受苦，他的心情和爷爷是一样的，“苗子，这三件衣服得花你一个多月的工资吧！你才拿那么点钱，不用给我们买东西的。”

壮壮可不管那么多，他穿上那件大红的冲锋服神气十足，他忙反驳浩浩的话，“王宇浩，你咱还不懂苗子的心呢！看到没有，三件一模一样的，意思是咱三情比金坚。以后咱俩赚钱了，也给苗子买回去不就得了。”

壮壮心想自己要是赚了大钱，一定要给他们一人整一部车呢！

壮壮的话正说到了苗子的心里，他忙附和壮壮的话，对着浩浩说，“是啊！壮壮说得对，王宇浩，我希望我们三穿上这衣服就能想到彼此。我不在家时，多亏了你们照顾了我的爷爷，一件衣服能有啥？再说，钱花了，明年再去赚，只要你们喜欢我就高兴。”

看着三个孩子，爷爷笑着不停地往火塘里添柴，火越烧越旺，火苗也越窜越高，火星子在火塘里炸得噼里啪啦响。外面的天黑了，屋内的这团火把人的脸照得亮堂堂。

苗子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煜煜生辉，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叠红晃晃的钞票，将钱塞到爷爷的手里，目光很热切，“爷爷，这三千块钱都是我攒起来的，你拿两千块去交了给村里的刘叔，让他帮忙看看我们家能不能也通上自来水，如果钱不够，你跟他说我明年一定补，这样您就不用每天去山窝里挑水了。剩下的一千块，你自己该买点肉吃，想买什么就买点，明年我还可以赚钱给你花的。”

苗子又从包里掏出一盒跌打损伤的药膏，满脸关切地望着爷爷，说，“爷爷，这是药膏，专治跌打损伤的，您腿脚不好，我不在家，您可要顾好自己。”

紧接着，他喜滋滋地又从袋子里拿出两盒保健品，一盒野生葛根粉，一盒深海鱼油。他拿起保健品指给他爷爷看，还解释它的功效，“爷爷，这是野生葛根粉，有改善血液循环，降血压，降胆固醇的功效。还有这个深海鱼油，这个每天都吃一粒，预防心血管疾病的。”

苗子说起这些药的功效时，他的眼睛特别的明亮。他仿佛看见他的爷爷吃完这些保健品后，身体变得硬朗。

爷爷将钱紧紧的捏在手心里，也在暗暗用力把眼窝里的眼泪挤回去。他眨了眨眼，干瘪的嘴唇蠕动几下，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苗娃，爷爷用不上这些钱，你留着自己花，你们花钱的地方多，我在山里不用花钱。再说了，搞啥自来水呢？年年交钱，还不如我们山窝里的山泉水干净呢！爷爷喝惯了山窝里的水，还费那钱干嘛呢？” 爷爷把钱硬塞到他孙子的手里，拿干枯的右手背抹了一把脸。

“爷爷，我不在家时，你挑水去摔了咋办？山窝窝里半天见不到一个人，我在外面也担心。爷爷放心，我还年轻，还能赚好多年的钱，我还要把我们的房子也弄漂亮一点呢！”

壮壮和浩浩笑着看爷爷和苗子把钱推来推去，壮壮起身一把抢过钞票，直塞到了爷爷的衣服内袋里，有些气急的说，“爷爷，你就拿着吧！这么推来推去，我都嫌累。”

“爷爷，您还是收下吧！苗子的一番苦心，您就依了他。” 浩浩也跟着壮壮劝，他说话时，壮壮将一个烤得滚烫的红薯递到了他的手里。

爷爷便不再推脱了，他在烟包里捏了一团碎纸烟塞进烟斗，将烟点燃。三个孩子在他面前将烤红薯吃得满嘴的黑灰，他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烟雾一团团的从他的嘴里喷出，越过火苗，还没到屋顶就已消散。

爷爷将干枯的手伸向衣服内袋探了探，他佝偻着身子站起来，颤颤巍巍的往里屋走去。走到一半，他转过头来，嘴上叼着烟斗，他叼着烟斗只能歪着嘴巴说话，“爷爷去鸡窝里摸只大公鸡出来，呆会儿就给你们炖锅鸡肉吃。三个娃娃都在，咱们好好吃一顿。”

苗子起身拿起地上的袋子，将他们放在灶台旁那张破旧的桌子上。爷爷说杀鸡来吃，他马上把灶台边堆着的柴禾添进了灶孔，熟练的点起火来，准备烧水做饭。

三个孩子分工合作，忙得不亦乐乎。手里正抓着一只大红公鸡回来的爷爷瞧见这三个孩子，心里更是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