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记不清我爸多少次给老师们送礼了。
小学时,性格顽皮,算不上大风大浪之人,偏偏成绩稳坐班上倒数。有一回,家里不知情的三伯给我开了一次家长会,旁边坐着小伙伴的家长,三伯慢声细语问着,你家孩子班上第几名呢,阿姨不急不缓的回答,倒数第一。
三伯一听暗暗皱眉,露出不快的神情心想,我家小鱼怎么能和倒数第一一起玩呢。碍着面子又问,那小鱼排班上第几呢?
阿姨回答,倒数第二。
从此三伯打死也不给我开家长会。
大概成绩差已经是一种标签,我爸妈对于送礼这件事不得不养成得心应手的技能而费心费力。爱抽烟的得买条烟,喝酒的送酒,喝茶送好茶叶,爱打麻将的直接让来我家打麻将,天知道,回家我打开门简直吓死了。
后来父母大人用钱送我进了隔壁省的初中。
这是一所寄宿学校,一个月出一次门,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坐监狱。无论怎样,少不了的还是送礼。班主任年轻的脸上写着我爸对我真好,她没法懂我当时年轻拧巴的心,我也没法懂我爸怕我在外地受委屈的心。
怎么能够因为钱对我好呢,不是应该真诚的喜欢我吗?难道我不值得被人认真对待吗?不懂也没法明了成人世界的风水人情,只能用对抗性的姿势与世界为敌。
初中,我爸从来不问我成绩,要是谈到,我总打着马虎眼回答,以“一般”作为开始,以“还可以”作为结束。原谅我没法说出,无论怎样,我仍是稳居班上倒数,连后排的那个小伙都知道要学习。
我不知道,我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任性的。
让老师奇怪的可能是我这种学生,右手撑着下巴,双目炯炯有神盯着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师,永远也提不高的分数,永远“认真积极”上课。实际是不听课又不想惹事到老师叫家长的技能,脑袋早已飞到外面看小鸟筑巢。
爸妈在外人面前一顿海夸,说我读了寄宿学校变得独立自主,简直是回笼改造。只有我注意到,好像,这点独立,让我显得没再温柔,过早的独立在待人待物这事上竟变得冷冰冰。
初三再怎么补课也无济于事。我爸不得已把这个只活在自己世界的女儿花高价又送进了高中。
事不过三,人也是。
我再也没法忍受我爸因为我,给别人低头哈腰送礼。而我在那些探寻的目光里无地自容。更重要的是,我的英雄有了白头,没法再和我玩过山车。
于是我发誓无论怎样也要摆脱倒数,只要能够考一个客观的分数,就可以制止我爸给那个新文科班里的地中海老师送礼。如果我能够做到的话。
那一个月里,教室就是寝室,午饭早饭晚饭迅速吃饭跑着去教室开始学习,不会的即使在别人嫌弃的眼光里,也要弄明白一道数学题,早上六点钟爬起来,悄悄的穿上鞋袜,跑出寝室,为了早读能多背点英语。这好像不是我。这怎么可能是当年那个无所事事打量着窗外的我。
一个月后我考进全班前十,当我爸提着烟酒进校门的时候,拦着他,并理直气壮地说,“这次考了班级前十,老师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习惯,可以收手啦。”他拿着礼物的手哆嗦了一下,我心疼得不行。
从此真的再没给老师送过礼。
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