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谭冯衍列传（二）
冯衍字敬通，京兆杜陵县人。他的先祖是冯野王，在汉元帝时期担任大鸿胪。冯衍自幼就有奇才，在九岁时就能背诵《诗经》，到二十岁时博通群书。王莽时期，有很多公聊大臣荐举冯衍，他都推辞不肯做官。
这时，天下刀兵四起，王莽派遣更始将军廉丹讨伐山东。廉丹征辟冯衍担任掾吏，跟随自己来到定陶。王莽追加诏令廉丹涚道：“仓廪空了，府库空了，可以发怒了，可以出战了。将军承受国家重任，不能捐弃身体于中原旷野，就无法报答朝廷厚恩。”
廉丹非常惶恐，在当夜叫来冯衍，把王莽的书信展示给他看。冯衍借机劝说廉丹：“冯衍我听说过顺应大势成功的，是道中最大的；逆大势而能成功的，权衡大势是最重要的。所以期望成功，就不要询问理由；在道理上符合大体，就不要拘泥小节。当年逢丑父假扮齐侯，让齐侯扮成驾车者取水逃离，被称赞于诸侯；郑国的祭仲屈从于宋国人威逼赶走忽立突，忽立突最终得以复位，被赞美于《春秋》之中。大概用把死转生，把存变亡，这是君子之道。如果违背民众的意志，还想安宁国家存活自身，这正是贤智者所忧虑的。所以《周易》中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如果明知道不可行却强行去做，最终导致破军残众，无益于主上，身死那天就是负义之时，智勇者从不这样去做。何况冯衍我听说过，看到机会就不要懈怠。张良家中五世在韩国担任相国，他在博浪沙锤击秦始皇，其勇敢超过了孟贲、夏育，其名声高过泰山。将军的先祖本是汉朝的信臣，新王室建立后，英俊都不归附。现在海内混乱，人们都怀念汉朝大德，超过了当年诗人思念召公，甚至都喜欢召公判定诉讼遮阴的甘棠，何况是对他的子孙呢？人们所歌颂的，上天肯定会听从。现在我为将军谋划，不如去屯据大郡，镇抚吏士，砥砺其志节，在百里之内，每天用牛酒赏赐将士，接纳雄杰人士，咨询忠智之谋，然后确定将来的行动，以等待纵横变化，兴利社稷之事，除万人之害，那样就会福禄传于无穷，功烈写在史册上。为什么非要覆军于中原，身弃于草野，功败名丧，把耻辱带给先祖呢？圣人善于转祸为福，智士善于变败为功，希望明公深入考虑，不要听从普通俗人的想法。”
廉丹未接受冯衍的建议。
进军到达睢阳时，冯衍又劝说廉丹：“大概明者能见于无形，智者思虑于未萌，何况现在已经昭然若揭了呢？所有的忧患都发生于突然，所有祸端都发自于细微，失败了无法再后悔，时机不能遗失。公孙鞅说：‘高人的行径，总是受到世人非议；独到的见解，总是受到众人厌恶。’所以轻信庸庸碌碌之人的言论，舍弃金石一样的策略，沿袭当世操守，就会失掉高明的德行。如何决策全在君侯，犹豫不决是做事的大忌。时机不会重来，将军不要再犹豫了！”
廉丹不听，于是进军到达无盐，在与赤眉军作战时被杀，冯衍逃到了河东。
24年，刘玄派遣尚书仆射鲍永代理大将军事务，前往安抚北方，冯衍借机劝说鲍永说：
冯衍我听说过明君不厌恶恳切的建言，以推测深远的理论；忠臣不顾及谏争带来的祸患，以应对纷繁的变化，所以只有君臣两兴，功名兼立，才能铭勒金石，留名于后世。现在冯衍我幸逢宽明的时日，在大将军面临危险时刻，怎么敢拱手默然回避罪责，而不竭尽忠诚呢！
我考虑上天遭受王莽之害太久了。开始翟义起兵于东郡，继而西海战役，巴、蜀被南夷攻掠，西北边境遭受北匈奴攻击，新军远征万里，连年暴月在外征战，灾祸没有断绝，兵役劳役从不停息，刑法更加严苛，赋敛更加沉重。众多强大暴徒横行外，百官大臣贪婪残暴于内，百姓生活无路，饥寒交迫，父子流亡，夫妇离散，村庄变成废墟，田地荒芜，疾病瘟疫大起，灾异接连来到。于是江湖之上，海岱之滨，风腾波涌，相互争斗，四边的百姓肝脑涂地，死亡人数不只是大半，祸害之毒深入骨髓，匹夫百姓全都心怀怨怒。皇帝以圣德灵威，龙兴凤举，率领宛、叶部众，收集散乱军兵，血战昆阳，随后长驱攻破武关，击败王莽百万部众，摧毁九虎之军，雷震四海，席卷天下，攘除祸乱，诛灭无道，一年的时间就实现海内大定。他继承高皇帝的休烈，修理文武绝业，使社稷再次存续，火命之运更加辉煌，大德超越以往，功勋无人可比。天下从此开始逃脱败亡的新朝，进入到圣汉统治，大家蒙受其福佑，依赖其大德。这种情况下，朝廷树恩布德，致力于上下融洽，这就像顺着大风吹走鸿毛一样容易了。但是各将领全都掳掠，逆背伦理道德，杀害别人父子，强抢别人妻子妇女，烧毁其室屋，抢劫其财产，导致饥饿者无食，寒冷者裸足，结天下仇冤，人们无处归依。现在，大将军以明淑大德，秉持大使之权，统率三军，存恤抚慰并州之人，真心施及恩惠，加到每名百姓身上，高尚的名声传播于群士之中，那些伸长脖子等待将军到达的，不只是一人。何况将军行事，怎能只持珪璧清洁自身，修养身心就能完成呢？将军要定国家大业，成就天地元功。当年周宣王作为中兴之主，齐桓公只是霸强之君，却仍然有申伯、召虎、夷吾、吉甫等人率军攘除蝥贼，安定疆宇。何况现在面对万里江山的大汉，圣明帝王正在复兴之时，大将军应该成为国家栋梁，这些确实不能忽视啊。
冯衍我听说过，兵用久就会力屈，人忧愁就会变乱发生。现在邯郸贼寇还没有消灭，真定军兵还在袭扰，大将军所部占据的地方不过百里，要不停守卫城池，军兵战斗不止，百姓不时受到震骇，为什么还要自我懈怠，不为国家深入忧虑呢？并州这个地区，东面面临险关，北面邻近强胡，独自每年谷物成熟，百姓普遍富多有财货，这就是所谓的四战之地、攻守的战场啊。如果不提前考虑，到时候要怎么应对呢？所以才说：“平常不积累大德，到时无人可用。平时不准备攻守用具，战争到来无法面对。”现在并州的百姓性命，全悬在将军之手，将军所依仗的必须是国家良才，应当把那些不称职的全部免掉，改为贤良能士。十室的小镇，肯定有忠信之人。考察得到这样的人辅佐，以秉承大将军的英明，就是隐居山泽的人，也无不感恩戴德，考虑着为将军所用。然后挑选精锐军卒，征调屯守将士，三军既然整顿，甲兵具备，再察看哪里土地肥活，哪里有水泉便利，制定屯田之术，练习战射战术，就会威风远播，人们就安居乐业了。如此镇守太原，安抚上党，收获百姓欢心，起用名贤良佐，天下没有变故，足以显场声誉，一旦有事，就能建立大功。希望大将军开日月之明，发深渊之虑，借鉴《六经》论述，观览孙、吴用兵之策，去除群下议论是非，详细分辨众士优劣。这样就能做出超越《周南》的事迹，传播《甘棠》的遗风，让功烈施行千载，富贵流传无穷。就是伊尹、吕望那样的策略，怎么能超过这些呢！
鲍永一向敬重冯衍，他被刘玄授权可以自行任命副将，就封冯衍为立汉将军，兼任狼孟县长，屯驻太原，和上党太守田邑等人修缮甲兵，修养战士，捍卫并州领土。
黄其军
作于2022年11月5日（古历壬寅年十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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