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天边渐渐泛起鲜艳的波纹,他踏着落日余晖,独自走在已杂草丛生的白桦林中,他清楚地记得,他要找的地方在这附近。
终于,在杂草丛中他发现了曾经那个他寄宿过的院子。望着眼前的地方,破烂的围墙,早已没了踪影的房顶以及比人还要高的草,他瘫在地上,捂起双眼痛哭了起来。
三年前,他的部队在距离村子十几公里的地方遭受到敌方的突袭,全队除了他全部阵亡。为了躲避追击,他跑到了这个村子,村子坐落在一片白桦林中。
他跑到村子时,才发现村子里无一例外全是孤寡老人,虽然内心在一遍遍纠结要不要把战火引到这里,但他实在太累了,刚到村前便昏倒在地。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户老人家的屋子里了,老人家是一位约莫七十多岁的妇女。屋里设施简陋,保持着许多年前自给自足的生活,甚至有着许多他没有见过的工具,内心的不安督促着他赶紧离开。
正当他要离开时,老人制止了他,希望他能够在这休息一晚上,明日再走。
他望着头上渐渐落下的太阳,站起身子,向屋旁的一颗粗壮的白桦树走去,这颗白桦树自底部又分出了好几个粗实的枝杈,被人砍了后当做了树下的乘凉椅,不过现在这上面已经又长出了不少新芽,他抚摸着树干上的坑坑洼洼,接着回忆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看着敌军并未穷追不舍地跟过来,他决定听从老人的安排,在这寄宿一晚。
饭后,老人带他到屋旁一颗粗壮的白桦树下,骄傲地说这些个乘凉椅都是自己的儿子用斧头修出来的,而且还帮着村子里其他人家也修了好几个。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儿子这是前人修树后人乘凉!”老人向他介绍道:“我儿子应该比你小不了几岁,但是我感觉会长得比你高。”
“那,您儿子现在在哪呢?”他问道。
“唉,我们村子世世代代都是穷苦人,穷苦人有穷苦人的命吧,他爹走后没几年,他也被带走了。”老人空洞地看着白桦树,红了眼眶:“说是一件光荣的事儿,我能不知道吗,他爹曾经被带走后就再没回来了,这本就是一件有去无回的事儿啊!”
“抱歉,谈到这些事。”他鼻子一酸,抬头望着满是星光的天空,想来想去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慢慢地,村里的年轻人都被一批批地带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伙人,刚开始只要男的,到后来,一群带着钢盔帽的过来把年轻的女的也一起带走了,剩下我们这些老人在这林子里自生自灭。”说着说着,老人掩面而泣。
“放心吧,老人家,不管他在哪,我相信他心里也会一直有着您。”他皱起眉头,尽量把泪水拦截在眼眶里:“我也有着相似的命运啊,我十四岁时因为战争成为孤儿,一直跟随部队,至今也没有找到一丝有关我家人的消息。”
“部队?怎么就你一个了?”老人问道。
他向老人道明了原因,说:“这也是我一开始没打算留在这的原因,我不忍心看着这么一个村子卷进战争。”
“我儿子走前说他也是为了让村子一直和平下去,并且向我保证当这颗白桦树枝叶伸展到院子里时就回来看我。”老人伸手抚摸着树干说道:“结果我已经在院子里扫了五年树叶了。我怕我老了记不起他来,于是我托人把他的名字刻在了这棵树上,也好方便他有一天回来找到家门。”
他这才发现树干上歪歪扭扭地刻了字,当他仔细去辨识出那字时,他愣住了。虽然被岁月打磨,但依稀可以看出那两个字,正是那两个足以让他记着一辈子的字。他微微颤动着,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在大脑中极力地去查找关于这两个字的一切信息。
天空已然没了太阳的踪迹,夜幕正在悄悄降临,他再次起身,决定要去屋内看看,于是他开出一条路向屋内走去。
那晚他没有逗留,趁着老人睡着后独自离开了村子。路过那颗粗壮的白桦树时,他再次凝望着那两个字,那是他副官的名字。
他回想着那场突袭,若不是副官替他挡了身后的一枪,整个部队怕是要全军覆没了,他还回想起了三天前休息时副官开玩笑说的话,说快到家了。
他希望自己的离开能让这个不幸的村子幸存,他在树上刻下一句话:今夜之繁星,明日之光芒,一切安好。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穿过白桦林,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枪响,紧接着一阵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