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本不是我们那里重要的农作物,一开始也只有山里的旱地和圩里一些边边角角的不好取水的地方才种上棉花,一是不浪费土地资源,二是可以收点棉花以备做冬被棉衣什么的。小时候,虽然圩里田多地广,但是粮食产量不高,所以人们都是努力地种粮食作物,没有心思搞什么经济作物,少有的棉花也没有引起什么重视。
直到化肥农药的大量出现,杂交水稻也普及种植了,粮食产量逐渐大增,人们不用为口粮和交粮操心了,而且人们也想着法子致富了,慢慢地,田野里就出现了玉米棉花之类的农作物。有一阵子,不知道刮的什么风,棉花的价格忽然就上涨了,然后逐年上涨到一担(100斤)6,7百,最次的也有3百多一担。于是,人们纷纷种起棉花来。尝到甜头的人第二年还种棉花,而且种植面积越来越大,几乎是能种棉花的田地都种上了。那时候,放眼望去,除了地势稍低的大老圩不适合种棉花以外 到处都是棉花,夏天绿茵茵的一片片,秋天花白的一片片。
我们家也是不例外,而且可以说我父亲还起了带头作用。刚开始,我们还挺庆幸的,因为种棉花就不用拔秧插秧割稻了――我已经厌烦了拔秧时弯着腰在水田里深一脚浅一脚还要受蚂蝗的嗜血,我也厌倦了弯着腰顶着大太阳在田里一把一把地割稻子。虽然种棉花的过程也挺繁琐,但比起拔秧割稻,劳动量还是轻巧许多,至少不要总弯着腰,所以觉得没那么辛苦。而且,从下种发苗,到移植秧苗 ,一家人都是在一起劳动,有说有笑,挺有意思的。中间抹叉施肥也很轻松,好像做游戏一样就能把活做了。再到最后拾棉花,也是背个袋子站着走着就能干,看到雪白的棉花心里还挺高兴,棉花开的越越多越蓬松,心里越是喜悦。
可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来了。棉花大面积种植,虫害也日益严重起来。农药越来越不管用,眼看着棉株叶子被虫吃光棉桃被虫子蛀落,人们越来越急。最后也不知是谁想的主意,人工下田捉虫!提起捉虫俩字,我都颤抖,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最厌恶的活!现在家里人都知道我怕虫子,那时候,父母可没在意我有多畏惧厌弃那些软体动物。每次下田前,我都要武装自己:带上手套,然后右手食指绑上一根针,这样就能避免真实地碰到那些妖魔鬼怪了。早上天凉,虫子一般不出来,到日上三竿了,虫子们也不知道是要出来晒太阳还是活动筋骨,有的在棉桃、嫩叶芯里冒出头,有的直接在叶子上美人躺,有的在棉花杆子上散步。我看见那些小怪物,即使武装了双手,还是难以下手。他们都是见虫就掐,有的还觉得好玩,把虫子拈在手里玩弄,我真是佩服。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是在瑟瑟发抖,恶心的要命,没人理解我对虫子的抗拒到了什么程度,他们都说,虫子有什么好怕的,父亲也开玩笑鼓励我说,虫子是最软弱的东西,没牙咬你没脚踢你,你要把它打到不是轻而易举吗!我要是再说怕,可能就会受一顿训斥了,所以更别想有幸逃脱捉虫这事了。硬着头皮捉虫杀虫,可是那小东西并不好杀。他们用手一捻一掐就断送了它们的性命,怕弄脏手的就扔到地上用脚踩踏一下,更是必死无疑。而我隔着手套也不敢捻不敢掐,针扎一下也扎不死它们,然后再看它们挣扎扭动,我简直想吐,就算扔到了地上,我连踩也不敢不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惧怕厌恶这些怪物。蛇啊老鼠啊癞蛤蟆,我都不怕,就是怕那些软体怪物。所以,当时我真恨不得我手上的针就是带自动扫描的枪,扫描到敌人就自动开枪崩了它们。
有那么一两年,家家户户都是要人工捉虫的。后来抗虫棉花品种问世,虫害也并不是一下就灭绝了,虽然农药基本能控制,但是这个种植成本就大大提高了,再加上市场上棉花供应量过大,其价格也就逐渐下跌。这样,棉花慢慢又退出了我们的田野。捉虫,终于远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