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前的1月3日,我迈进邯郸市缝纫机总厂的大门,从此与工厂、与兄弟姐妹们结下不解之缘。
至今我还记得,这座占地130多市亩的工厂坐落在美丽的滏阳河之滨,它的大门坐东朝西,背靠滏河,西临光明大街,10几个大型生产车间鳞次栉比,整齐地排列在厂区3条东西方向的道路两旁,蔚为壮观。工厂分为铸造、电镀、零件、装配等车间,工人总数在3000人左右,是河北省惟一一家生产缝纫机的大型工厂,号称"河北省的独生子"。工厂生产"金菊牌"缝纫机,年产量在10万台上下,远销全国各地,成为很多青年人向往的地方。
1980年1月3日,走进这家工厂,它正红极一时,当年的《河北日报》曾在第一版以《金菊花盛开》为标题,用长篇通讯的体裁,详细报道了工厂的盛况,为全国所瞩目。
工厂铸造车间,是全厂最大的生产车间,职工总数在400人左右,分为南、北两个大厂房与木模、有色金属铸造、清件3个小厂房,是整个缝纫机制造中的第一个生产环节。38年过去,我依稀记得很多往事。那年1月3日到厂劳资科报到,将我分配到铸造北工段打芯全是女职工,惟独我是"党代表",负责"混砂"工作。这项工作很艰苦,一人一辆排子车,一个班要从车间外100多米处拉10多车砂子,还要在进车间处上一个高坡,卸车也是一个人,每逢上坡,在10几米外就要"加力",否则就会退了下来,非常危险,还好,时年我30岁,正年轻力壮,上坡时一鼓作气,进得车间,两手猛举车把,排子车一竖而起,一车砂子刷地一下卸得一干二净,一位姓孟的20岁左在的小伙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转而调侃说:"老兄,你是不是还沒结婚呀?"意为还是"童子身",有力气,听罢,我们相互一视,豪爽地哈哈大笑,那天我上夜班,笑声在夜空中传出很远,并发出回声。由于组里全是女职工,又大多是小姑娘,我在做好本职之外,又帮姑娘们传芯、装窑,从不闲着,也不多说话,这些女职工们都非常尊敬我。那时一个班要打500~600个缝纫机机头上用作铸造造型的砂芯,后来增加到每班800~1000个,任务十分繁重,但在全组同志的共同努力下,往往超额完成生产任务,经常受到车间的表扬。
花开还有花落时。邯郸缝纫机在经历了上世纪70年代的试制、投产、定产几个阶段后,于1980年达到鼎盛时期,"金菊"缝纫机声名远播,享誉全国,但1983年9月,风云突变,由于经济形势的变化,有一天厂部通知:"缝纫机要下马了!"这不啻于一声晴天霹雳,转眼间,一个红得大红大紫的大型国有企业要下马!惊呆了全厂3000名职工。
由"金菊"盛开到花兒凋落,是一个突变,这是改革开放初期邯郸这个老工业基地第一个经受改革阵痛的大型工厂,一时间,每个人的心头都罩上一层阴霾,大家怎么也不理解,一家大型国有工业企业,一个"河北省的独生子",怎么说下马就下马了呢?我们赖以生存,安身立命的地方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缝纫机人是顽强的。在下马后的日子,大家很快从阵痛中走了出来。总厂号召,以车间为单位,找产品,找出路,铸造车间的兄弟姐妹,从生产缝纫机铸件到接受社会通用铸件,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转型时期。大家打破原有班组界限,重新组合,开始艰难的探路,我由于在调入缝纫机总厂前在外厂有10年的通用铸工历史,成了一名年轻的"老师傅",带领杨连友、王新林等几名徒弟,为邯郸市园林处铸造绿化带铁栏杆,为市政处铸污水井盖,并接受其它工厂的机械铸件。那是一些梦魇般的日子呵!
今天,在我写作这篇回忆文章的日子,54位工友欢聚一堂,头已童,鬓已衰,30多年过去,大多是见面难相识!互报姓名,相互端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还是您吗?当年少言寡语的冯师傅,当年风华正茂的谷安辉,当年的"老贫农"岳青慧,当年的帅小伙马同宝,当年的"小屁孩"姬广根,当年的工段长安洪宾、李发亮,当年风趣幽默的小陶钢,还有当年的车间主任高振平……还有当年花兒一样的姑娘们,大家喜极而泣,为共同度过的为求生存而奋斗而背水一战的难忘岁月感慨不已。
为了求生存,我们一起早起晚归,炼铁炉前铁花飞舞,曾经幻化成美丽的梦想,仿佛只要流血流汗,我们就能绝处逢生;车间里面,挥汗如雨,上千度铁水的高温,烤红了我们挂满汗珠的脸庞,仿佛只要我们肯出力、肯流汗,就能枯木逢春救活企业;南车间里,萧师傅开着天车繁忙地走来走去,地面上一位位工人兄弟姐妹,手扶铁水包浇铸,飞溅的铁水灼烧了我们的皮肤浑然不顾,仿佛,只要我们拼死一战,就能让工厂起死回生……但命运给我们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1984年春节前,那一个月的工资只开了二、三块钱!许多兄弟姐妹含着眼泪接过这少得可怜的月薪,又含着眼泪在凛冽的寒风中踏上回家过年之路。
蓦然回首30多年前的这段永生难忘的岁月,是苦涩的,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累,回报是微不足道的,上有老,下有小,我们是怎样走过那长达四、五年的岁月?
这段永生难忘的岁月,我们又是美好的。全车间400位兄弟姐妹,不抱怨命运的不公,不惜流血流汗,互助互爱,彼此牵挂,留下多少昔日的情谊与佳话?
"金菊"牌缝纫机在35年前已经停产,工厂也在那年下马,但那朵"金菊"却始终开在我们心中,永不凋落!
工友们在时隔30多年后的热情再聚,即是明证。
写于2018年3月10日夜之灯下,谨把此文献给我亲爱的工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