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老圃
时间 / 辛丑九月
地点 / 老圃草堂
每年的麦收,学校照例是要放假的。农村的学校,假期是为了农活而设置的。假期的时间,即是麦收开始到结束的时间,学生是大麦二秋的一部分重要的劳动力,他们不如城里的孩子,假期是可以尽情玩耍的。当时我快要初中毕业了,虽然个头长得不够高大,身体也算发育良好的,大人们逐渐把我当成了大小伙子,重活累活开始派到我的头上。
记得那天队长叫我到场院去入囤,当时我一头雾水,什么是入囤?一点点相关的概念和常识都没有,一边往场院走,一边胡乱猜想着有关入囤的情景与细节,就像电影中的蒙太奇,一幕一幕地闪现过去,最终还是想不明白入囤是个什么活计。
场院离我家不远,进村后走上百八十步就到了,路北池塘的旁边,一大片土坯垒成了房子,屋顶全部用山草与黄土和成泥浆抹成。这里有生产队的队部,牛圈和马圈,场院就在它们的后院。
场院的四周有高大的围墙,院内又大又平,每年麦收之前,先用犁犁好,泼上水,套上三匹马,车把式站在场院的中央,手里牵着一条长长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马的笼头上,三匹马拉着一个很大的碌碡(liù zhou 农具,用石头做成,圆柱形,用来轧谷物,平场地。也叫石磙),车把式把系着红缨的大鞭子挥得啪啪作响,三匹马拉着碌碡转着圈儿地跑起来。
边轧边泼水,直到把地面轧得平平整整、锃光瓦亮,新轧好的场院已经有几座小山似的刚刚从地里收割回来的麦垛子。一台绿色的脱粒机轰轰作响,把一捆捆羊腰粗的麦个子吞噬进去,又迅速地从后边吐出来一堆堆金色的麦粒儿。
一旁的扬场机又把麦粒儿抛上了天空,西风轻盈地把麦糠吹向了东边,沉甸甸的麦粒儿稳稳当当地洒落下来,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这时,队长拿来一摞麻袋,叫社员们将脱好的小麦用木掀装进麻袋里,只见麻袋有三尺高两尺粗,每袋装满麦子都有100多斤,队长和我每人抓住麻袋上口的一角,另一只手抄起麻袋的底部,两个人使劲儿一悠,一下子麻袋就落到了肩上。
这时,我突然觉得身上一颤,腿也有些发软,扛起麻袋,一直走到生产队的库房,库房的里边有几个直径三四米的大粮囤,在囤底里围上高粱秆的茓子(xué zǐ,泛指做囤用得狭长的粗席子),一圈一圈地足有三米高,有一条五米长、四十公分宽的松木踏板,从地面一直搭到粮仓的顶部。
我扛着麻袋吃力地走上踏板,踏板像装了弹簧上下颤动着的。我心里有些紧张,稳住平衡,踉踉跄跄地走上粮仓,小心地将右手攥着的口袋往下一松,麦子像溪水一样就流到了囤里。
一趟一趟的,连续二十几次,直到将山一样的麦堆全部装进了仓库,看看自己和几个小伙伴儿都累得满头大汗。腰酸腿疼,但是我们都觉得很高兴,心里想,队长已经把我们当成大人了。
入囤虽然很累,我们却顽强地坚持了下来,想想以后地里还有很多更累更脏的农活,我们一定能够应付自如。拔麦子、送粪、薅苗、赶车、脱粒打场等等,都是需要我们去学习,去经历的。
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农民真是很不容易。每到这个时候父母总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好好读书吧,有出息就从南北拢走出去,成为一个吃公粮挣工资的城里人。
那时候每次听到这些话,心里想,农村挺好的,我喜欢这里的生活,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我不想逃,也不想成为一个都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