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育每天早上洗漱完后第一件事就是拿一条湿毛巾将那些颜色各异,大小不一,腆着大肚子的坛子擦拭得明光锃亮,一尘不染。那些坛子里面装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散装酒,有高度的,也有低度的,有纯粮酿造的,也有勾兑而成的,有百十块一斤的,也有几块钱一斤的。女儿红,竹叶青,高粱酒,青稞酒,老村长,烧刀子,焖倒驴……。
受疫情影响,各行各业都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静默,解封,又静默,又解封,周而复始,没有尽头。天旱旱大家,育育的这个酒铺子自然也不例外,有时几天也没有一个顾客光顾。唉,大概是人们都未雨绸缪开始勒紧裤带过起了日子,就连附近村子里那几个喝不起瓶装酒,每天吆五喝六打几两廉价酒的醉八仙也不见了。育育寻思,再这样入不敷出,坐吃山空下去别说赚钱,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了,按她的想法明年干脆将这个店铺转让出去跟丽苹她们去南方打工算了。
虽然没有官方文件下达解封令,但蜗居在家的人们像冬眠的虫子一样感受到春风吹过田野的温润而伸展腰肢蠢蠢欲动,街上行人明显多了起来,也不见拿大喇叭的人坐在车上来往穿梭驱赶那些'不听话’的人们。
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丈夫一早打电话说他们工地上马上就要复工了,这多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育育拖着地开始规划今天应该做的事:卫生搞完后在阳台上织毛衣晒两小时太阳,然后洗几件衣服,午饭过后去超市买些蛋糕和水果,骑电动车给大姐过生日,回来了打电话联系地邻们去浇玉米……
就在这时,门被拉开了,一个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穿一身脏兮兮迷彩服的人慢腾腾走了进来。
好现象,大清早终于来了一个顾客,育育放下拖把,满面笑容迎上前去招呼。
"你好,打酒吗?”
来人点点头,背手弯腰侧脸将铺子里的酒逐个扫视了一个来回,然后指着一坛青稞酒问:"这个酒多少钱一斤?”
育育说:“这是40度十二块钱一斤的,还有一种52度二十二块一斤的,你要哪一种?”
"打一斤十二块的吧,我就在这儿喝。”迷彩服掏出酒钱放在桌上,又顺手拉过一个板凳坐在茶几面前说。
育育忽然被那人隆重的口气和衣服馊味一喷,恶心的差一点吐了出来,但是她遵循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宗旨竭力不让厌恶的神情从脸上表露出来,她屏住呼吸将酒打好端放在茶几上,心里盼望着迷彩服喝完酒赶快走人。
若要混浆,空腹二两。迷彩服估计早上没吃东西,才自斟自饮了两茶杯就脸红耳赤,自言自语骂起人来。
"王八蛋,竟然敢下眼观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穷没根,富没苗,等有一天我时来运转发迹了,要让你们对今天的所作所为所为后悔万分。”说完抓起塑料酒瓶‘咕嘟咕嘟'一阵狂饮。
眼见一斤酒快要喝完,育育觉得有责任劝他少喝一点,就走过去说:"他叔你少喝点吧,酒喝多了会伤身的,要不你将喝剩下的酒拿回家去喝吧,一会我有事要关门出去。”
迷彩服不情愿的瞪了她一眼,起身提着剩下的一点酒踉踉跄跄,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育育隔着玻璃看到迷彩服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拧开盖子又在喝,心想皇帝都躲醉汉,自己还是躲一躲为好,万一他又闯进来就麻烦了,于是他将电瓶车推出来锁好门提前去了姐姐家。
长话短说,育育在姐姐家热闹到下午四点这才回了家,老远看到离自己家门口不远站着几个人在议论什么。
有女邻居看到育育老远过来招手让她下来,育育停下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邻居问:“那个穿迷彩服的人是不是在你铺子里打酒喝醉了的,先是满街大吵大闹骂人,然后像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声气,浑身臭烘烘招惹了好多苍蝇飞舞,吓得我们每隔一会都要过去看一看有没有呼吸,唉,一看就是个贱骨头,狗的食。”
育育听了吓得脸色苍白,六神无主拖着哭音说:"大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老天爷,要是真的出了事,人家寻过来找麻烦,我们一家也就没活路了。”
邻居安慰她说:"我刚才听有人说那人是柴门屯的一个老光棍,是个出门不顾家的酒鬼,家里只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聋哑母亲,人穷,又没骨气,便活成了人人讨厌的'嚷世虫。’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让你破费一下,找一辆出租车将他送家里就是了。”
育育听了连连称是,在邻居帮忙下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一听是让他送醉汉,趁机抬高价码,最少五十块钱,如果嫌贵就去找别人。
育育虽然心疼,但抱着破财消灾的想法一口答应了。大家七手八脚好不容易将鼾声如雷的迷彩服塞进车里。
育育提心吊胆过了两天度日如年的日子,确信没事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满脸虔诚,双手合十念道:"菩萨保佑,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