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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回 所谓伊人
渭水南岸为华州地界,向北为潼关,自古就是交通要道,譬如民间采运、官府漕运等均要从渭水方可直达长安。安史之乱之时,安禄山曾经一度控制过这里,但是郭子仪迅速遣兵夺回,可见此地确为兵家必争之地,现今离战乱结束已逾七年,民生已有所恢复,故而渭水上虽然略显得萧条,但是偶尔也有官船往来。
渭水之上,正有一艘官船往潼关而去,船头大大的一个“骆”字旗帜,旗帜下站了一个青衣男子,这个男子手里一把纸扇,此时渭水河上微风阵阵,真是自在闲适,惬意的很,又见远山白雪皑皑,玉龙交错,让这男子诗兴大发,不由的吟出一句来了:“荡荡乎八川分流兮,相背......嗯......那个什么......”
“公子,你念的什么呀?”身旁的女婢笑道:“怪......怪的。”
这个青衣男子原本正要借着景致一展胸怀,没成想肚子里就这么点墨水,还被身边女婢一激,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一下就大骂了出来:“我相.....我相你姥姥!!”
其他几个女婢都笑的东倒西歪,有一个略显稚气的女婢就补了一句:“公子,这是司马相如《子虚赋》里的‘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异态’!”
“我就不背!”青衣男子还在气头上,顶了一句:“箫儿,你说你什么好?长的也算蛮水灵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坏呢!”
“我心眼一点都不坏,是公子自个太笨了!”箫儿吐了吐小舌头,接着笑道:“难怪老爷要公子来找骆伯伯寻份差事,那‘金榜题名时’是没戏了,只好‘他乡寻故知了!”说罢,又嘻嘻哈哈的笑开了。
青衣公子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接着教训道:“都别笑了,都给我看着点啊!要是错过了渡口,我可没好果子给你们吃!”
箫儿一边笑捂着嘴,一边往前眺望,船头前面水波荡漾,一望无际,哪有渡口啊,箫儿正纳闷呢,突然!她好像瞥见了一点东西!在波浪沉浮之间,隐约有个人!箫儿赶紧找了个凳子垫着,由姐妹们扶着往前看去,再一看便惊叫了起来:“那有个人,有个人在水里!”
“快快,寻杆子!”
“把他捞上来!”
“别捞,怕是村子里得瘟疫死的,别捞啊!”
“你真没良心,平日里大娘吃斋念佛的,怎么教你的呀!”
一大堆女婢七嘴八舌开了,就是没有一个动手,箫儿急了,自个跳下来,找了根较长的杆子,趁着那水里的人飘过来的时候,用杆子顶住了,青衣男子赶紧使唤了几个官差下水去捞人,几下便把人给捞上来了,箫儿抢着把这人翻过来一看,惊呆了,这人......好俊的一张脸!
她又摸了摸这人的鼻息,欢喜的叫了句:“还有气!”
“那还愣着干什么!”青衣公子急忙吩咐道:“快抬房里去,赶紧给他取取暖!”
“哎!”一众小婢赶紧把人抬去房里取暖去了。
一时之间,船外风平浪静,船里好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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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皋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好像身在奈何桥,那桥好长,似乎永远看不到边,桥上笼罩着蒙蒙的白雾,雾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影,在翩翩起舞,一会儿是缓慢的胡旋舞,一会儿是“回风落雪”的快步舞,那桥上的影子好像真儿......
“真儿,我好想你!”韦皋喃喃道,但雾里的人听了他的话,却似乎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韦皋急的大叫道:“真儿,我好想你!你不要走,不要走!”双手往前不住的乱抓......
一双手却把将韦皋凭空乱抓的手拉住了,缓缓的放进被子里,那双手白皙而秀气,原来是小婢箫儿地手,这时她正在船里照顾着韦皋,这小婢目不转睛的看着韦皋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一抹红晕浮现在腮间,她急忙起身,正准备出去的时候,眼角突然一亮,又转身回来,轻轻的把被角拉开,那韦皋右手方才乱抓略有松开,露出一个东西来,真儿将他的手指轻轻掰开,取了出来,此物竟然是一枚——玉指环!
好美的花纹!箫儿心里赞了一句,再细细一看,这凝脂一般的玉指环上好似镶嵌着金丝,金丝往外怒放,好似金色的花蕊,就是不知作什么用的。她也不想了,从怀里取了一方丝帕出来,将这指环细细包好,放在梳妆台上就转身出去了。
到了午夜,韦皋才慢慢睁开了双眼,他强自支起身来往周围一看,灯光有些昏暗,四周有床、有梳妆台,还有淡淡的脂粉味道,他突然心里一惊,发现手中原本紧握的玉指环不见了,他赶紧回想了一下,那夜在桅杆上摔入水里,在落水的一刻,他下意思的将手伸进怀里,一把握住玉指环,他握的是那样紧,生怕在水波激荡之下会给弄丢了似地,他完全不顾自己,只顾着这前世的信物,反而自己给摔晕了!
现在玉指环不见了!怎么办?
他赶紧翻下床来,到处翻找,外面的女婢听到了里面的响动,急忙进来一看,欣喜的喊了起来:“醒啦,他醒啦!”听到了值夜同伴的喊叫,箫儿披了衣服起身,进了屋子一看,好几个姐妹已经围在那男子的身边,而那男子正在焦急的问道:“你们看到我的玉指环了吗?看到了吗?这么大小的!”那男子的声音好慌乱,好焦虑。
箫儿听了,嫣然一笑,去梳妆台上取了那方丝帕,展开一看,这玉指环不是好好的吗!她便走了过去,双手捧着递给韦皋,笑着问道:“公子,是这个吗?”
韦皋一看,眼睛都快发直了,那方丝帕垫着的玉指环在忽明忽暗的光里美丽非常,但映出的那张脸,白皙而秀美,那是如此熟悉的脸,那是如此朝思暮想的人儿!他冲上去,一下就把箫儿搂住了,大声哭了起来:“真儿,真儿,真的是你吗?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箫儿赶紧挣脱开了,想也没想,甩出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韦皋当场就呆住了,捂着自己的脸,直愣愣的看着箫儿。
箫儿却又羞又怒的低声道:“公子,请你自重......”
韦皋一下就坐倒在床边,彻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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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外。
“在下江夏姜荆宝,敢问公子你是?”青衣男子张口就问道。
“原来是姜兄!多谢姜兄搭救!”韦皋施了一礼,蔡缓缓说道:“在下韦皋,乃是新任的华州参军,此次赴任途中,不慎落水,多谢兄长援手!”
姜荆宝笑着摆了摆手,连忙说道:“举手之劳!原来韦兄是华州新任官员,我乃一介白身,岂敢受此大礼啊!”他赶紧把韦皋扶了起来。
韦皋满心的疑惑,指了指所在的官船,欲言又止。姜荆宝一看,赶紧解释道:“这是潼关镇国军节度副使骆元光派遣的官船!家父是骆使君的好友,此次遣我来拜访故友,骆使君特遣官船护送我等前来!莫要见怪!”
原来如此!韦皋心下明了,便笑道:“真是托了骆使君的福,才教我这落水的旱鸭子没给淹死!”说罢,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人年纪相仿,正是求学寻前程的大好时候,相下话题甚多,不到半日,已如至交好友一般。
“原来兄父乃是蓝田县尉,失敬失敬!”姜荆宝抱了抱拳,韦皋看了赶紧分说道:“哪里哪里,兄父贵为江夏副使,更是尊贵,小子与兄台结交乃是平生的幸事啊!只是......”
“兄台有事,但说无妨!”姜荆宝见韦皋有些欲言又止,赶紧抢着说道。
韦皋笑了笑,指了指船头正在晒月亮的箫儿,问道:“只是这位姑娘乃是......”
姜荆宝转头一看,韦皋指的正是箫儿,便笑着答道:“莫要见怪,她是我的小婢,名唤韩玉箫的便是,你管她叫箫疯子就好了!”
“谁?谁?谁是箫疯子啊!”箫儿一听就气了,用食指尖使劲顶了一下姜荆宝的咯吱窝,姜荆宝一下就给惊的跳了起来,躲在韦皋身后,连连告罪。
韦皋将姜荆宝护在身后,笑了笑,低声说道:“多谢姑娘替我保管玉指环!”
箫儿一看韦皋,就想起了方才那一记耳光,这记耳光打得可是真好!现在这韦公子脸上还有手指印呢!但是听到了韦皋真心的道谢后,这姑娘不由的脸一红,话也没应半句就赶紧跑开了。
姜荆宝赶紧从韦皋身后闪了出来,理直气壮的喊道:“韩玉箫,你个箫疯子!我才不怕你呢!”
箫儿从房里又转来出来,手里拽了一柄哨棒,甜甜的笑了笑:“公子,你是不是屁股痒了,让姑奶奶教训教训才好!”
“不要啊,我认输啦!”姜荆宝到处乱窜,箫儿到处乱追,两人打得热闹一团!
韦皋看着嬉笑怒骂的箫儿,喃喃道:“真儿,真的是你吗?老天爷开眼了吗?让你出现在这里!但你却无半分记忆,莫不是喝下了孟婆汤?”原来这箫儿长得与真儿十五六岁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性格有些闹腾罢了,韦皋暗自下了决心,真儿,我要给你平安喜乐,前辈子无缘,这辈子我再也不能错过了......
想罢这事,韦皋心里顿时释然,又与姜荆宝谈天说地去了,因为韦皋有两世的记忆,故而有极多稀奇古怪的谈论话题,直教船上众人听了入迷,姜荆宝原想调转船头,先送韦皋回华州的,可是听了韦皋的奇谈怪论,欲罢不能,结果这“送”变成“迎”了,两人早已商定,先去潼关再回华州。
到了潼关城,两人及亲随就被官查引去了骆使君的府邸,才刚进大门,韦皋就听到一声大笑,那笑声如同春雷一般,把大门都震的一抖,只听来人喊道:“贤侄!快快拿宝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