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他不由得转头看向她，只见她竟然神色平静，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也如深潭幽水，静默无波。

十四、且将换酒与君醉（三）

真是可笑！上官燕不禁笑起来。她来万柳庄，便是因为欧阳明日那番话的提醒，她越想越觉得司马长风那日的态度有异样，才急急赶来。没曾想，她竟然在万柳庄前，看到了这一幕。他那般亲热地吻着怀中的女子，她又怎能再让自己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欧阳明日听得上官燕的笑声，一腔的愤懑便再也忍不住。他飞身下马，一个起落掠到假司马长风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怒声质问：“你就是这样对待上官姑娘？她心里一直就只有你，你竟然辜负她，跟别的女人在光天化日下做这样的事！”

假司马长风挣开欧阳明日的手，轻声道：“赛华佗，请你尊重采薇，她不是什么别的女人，而是我的未婚妻子，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娶她。”听到这话，欧阳明日所有的愤怒刹那间化为惊痛，他想要问他，是不是心甘情愿要娶她，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他怕他的回答，把上官燕唯一可以止痛疗伤的退路，也给截断了。

然而，上官燕不管不顾地问了出来：“司马长风，你是真心要娶她，没有一丝一毫勉强？”假司马长风神情一黯，愧疚道：“燕儿，对不起，如果上一次我说的那些话，让你有所误会，希望你能忘了，我是真心真意爱着采薇。在她出现之前，我以为对你的感情、我们一起练成了龙情雪心，那就是爱，可直到她来到我身边，我才明白，我真正需要的女人，是像她那样的温柔可人，能让我不顾一切去保护她。可燕儿你不同，你强得不需要我保护。”

“这就是你的答案？”上官燕只觉过往种种，都好似云烟般飘渺，而她的人，就在这团灰茫茫的烟雾中迷失了方向。她自小家破人亡，倘若不逼着自己坚强起来，又如何能活到今天。曾经，她以为，司马长风爱她，就是爱她任凭狂风暴雨也不会摧折的坚韧、能和他并肩一起面对江湖的血腥，如今看起，她这样的想法真是可笑。

欧阳明日望了望失神的上官燕，上前一步，又再揪住假司马长风的衣领，挥起拳头狠狠地揍在他脸上。他踉跄一步，立刻又站直身子，道：“赛华佗，你打吧，我不会还手，这是我欠燕儿的。”

“住口，你没有资格叫这个名字！”欧阳明日冷厉喝道，拳头又再举起。顾采薇不等他拳头落下，已经挡在假司马长风面前：“不是他的错，都是我，要打你就打我吧。”

假司马长风立刻护住顾采薇，道：“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敢动她一下！”欧阳明日见两人那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心中不觉升起阵阵担忧，上官燕看到这样的情景，如何能受得了！他不由得转头看向她，只见她竟然神色平静，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也如深潭幽水，静默无波。

“上官姑娘。”欧阳明日低唤，向上官燕骑着的马靠近，想要带她离开。“哎哟，姐夫！你的伤口怎么又裂了。”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回头一看，却是苏碧妍端着酒菜，从万柳庄的方向过来。她快步走进七步亭，将酒菜朝桌上一搁，推了推顾采薇道：“姐姐，你还愣着干嘛，难道想要看姐夫一直流血？还不赶紧帮姐夫包扎伤口，不然一会儿，姐夫多受一点儿罪，你又哭得泪人儿似的。”

顾采薇“哦”了一声，伸出手去，却蓦然想起，根本没有包扎伤口的布条。她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假司马长风握住她的手，指指自己的衣角，她便心领神会。她半蹲下去，拔出头上的簪子在他衣摆上戳了个小洞，才用手去撕。哪里知道，就是这样，她也没有撕开衣摆，只扯出了一道口子。

假司马长风伸手“唰”地撕下一片衣摆，递到顾采薇手中，道：“采薇，你来。”她有些羞怯地接过衣摆，缓缓地绕在他沁出血的肩膀。

欧阳明日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问苏碧妍道：“姑娘，你的兄弟姐妹真是不少，但不知你那位喜欢编故事骗人的哥哥现在哪里？”

苏碧妍笑嘻嘻道：“我哥哥就在庄内呀。”“那真是奇怪，前两日姑娘半夜赶路，怎不见你哥哥和你一道？”从她一出现，欧阳明日心中的疑问便一个个联起来，“还有，姑娘不肯道出师承来历，我不勉强，只盼姑娘能告知，为何姑娘身怀武艺，你的哥哥和姐姐却一点武功都不懂？”

“看你一脸聪明，竟然连这一点都想不透。”苏碧妍嗤笑道，“我会武艺，自然是我师父看上我的资质教我的，跟我哥哥姐姐有什么关系。我哥哥身体不好，万柳庄庄主又是我家中长辈的故交，早派人把他接到了庄上。现在他就在客房睡觉，要我带你去见一见么？”欧阳明日摇头道：“那倒是不用了。”她这番话合情合理，态度也算坦荡，就是他真去了，也只会看到事情如她所说。他须得再想办法，才能知道她所说是真是假。

“那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我一并回了你。”苏碧妍有些咄咄逼人，指着上官燕，道，“不要因为她伤了心，你就看谁都是坏人。我姐姐姐夫那就是父母给他们定下的婚约，有龙凤呈祥玉佩为凭，司马伯父的书信为证。”

上官燕原本一动不动，听得苏碧妍这话，忽地掠下马，奔到假司马长风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颤声道：“既如此，你……”她哽在这里，竟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假司马长风道：“燕儿，始终是我对不住你。”上官燕闻言只是笑，对着他笑，又对着顾采薇笑，再转回头对着欧阳明日笑。顷刻，她一个飞身上马，挥动马鞭，绝尘而去。

欧阳明日慌忙也上了马，向着上官燕去的方向急追，她现在的样子，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一个人四处乱跑。

“真是好精彩的一出戏。”待两人去得不见踪影，余清欢慢慢地从柳树背后踱出来，拍着手道，“苏副堂主好口才，难怪小小年纪就能稳坐快刀堂二把手的位置。”苏碧妍正待客气一番，顾采薇已经抢在前面，急急问道：“长风究竟在哪里？”

余清欢轻佻笑道：“采薇，你可真是善忘，方才你还和他缠绵悱恻地在七步亭中亲吻，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顾采薇双颊飞红，侧目飞快瞥了一眼身旁的假司马长风，加重语气道：“我是问你，真正的长风在哪里！”

“原来是问他啊。”余清欢兴味盎然道，“你想见我便让你去，只是，你见到他后，要怎么告诉他，原本该在司马将军府等他回去的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顾采薇顿觉惶然，是啊，她要怎么说呢？

余清欢看着顾采薇愁眉不展的模样，乐得哈哈大笑，好一会儿笑过了，才道：“所以啊，采薇，我劝你，还是暂时不要去见他的好，等你想到好的理由再去吧。”说罢，他便扬长而去。苏碧妍盯着他走远的背影，不禁陷入沉思。他这一手确实厉害，不露痕迹就把麻烦丢给别人，往后与他打交道，倒要更加小心才是。

顾采薇暗自咬牙，转动心思，已然开始想，要怎样说才能让司马长风不起疑。假司马长风瞧着她深思的样子，只在心底叹气：又是一个陷在情网中，不得挣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