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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去帮爷爷奶奶扫了慕。墓碑上的爷爷奶奶总是一幅慈祥的模样。他们俩紧紧地挨着,默默地望着这个人世间,望着来帮他们扫墓的我和妹妹。
昨晚,我就想奶奶了。我以为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以为在入睡之前想念他们,他们就会入我的梦来。
爷爷一贯严肃,我记事的时候,他就很老了,所以,我和爷爷并不是很亲近。奶奶不一样,她总是一幅笑眯眯的样子,给我们买糖买饼吃,若是逢着葡萄上市,买菜的时候,菜篮子里总会有几串葡萄。
奶奶的针线活做得很好,她自己和爷爷的衣服都是奶奶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家里一直收着一件奶奶给爷爷做的外套,今年,父亲将这件衣服找出来穿了。衣服的针脚细密,不比缝纫机做出来的差。我摸着这件衣服,很感慨也很亲切,仿佛,往事还未走远,仿佛,爷爷奶奶留在衣服上的温暖还触手可摸。
奶奶的饭菜也做得好,我第一次吃的馒头包子,第一次吃的酱油炒饭,第一次吃的面条,第一次吃的扣肉……人生的很多次第一,很多的欢乐,都是奶奶给予的。
我记事的时候,奶奶也很老了。那时候,她得了大脖子病,脖子上总吊着有一个大大的肿瘤一样的东西,佝偻着身子。后来,做了手术,肿瘤没有了,奶奶也精神了很多。
爷爷和奶奶一直住着简陋的房子,过着简朴至极的生活,小时候的我,总以为爷爷奶奶就如市井的普通老头老太太一样,从来没有想到,这样普通的两位老人,却原来都是二十年代的大学生,曾经也有过峥嵘的岁月。
直到奶奶去世,从来吊唁的学校领导的口中,才知道,奶奶早年就读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与鲁迅笔下的刘和珍君是同窗。受新思潮的影响,1926年参加了声讨段祺瑞政府的爱国学生运动。
从父亲口中,又知道了奶奶还参加过蔡和森等人组织的留法预备团,准备去法国勤工俭学,因为资金不足,留学成了泡影。那时候,奶奶已经三十来岁了,后来,认识了丧偶的爷爷,与爷爷组织了家庭。
我不知道奶奶是否有过遗憾,想来,当时满腔热血的她,是有过的吧。只不过,漫长的时光,以及婚姻的幸福,抵消了这种遗憾。
是的,在我的印象中,爷爷和奶奶一直非常和睦,他们从来没有红过脸、争过嘴、吵过架。记得上次父亲住院的时候,和父亲聊到爷爷和奶奶,父亲说:爷爷对奶奶好是应该的。我问:为什么?父亲说:当时爷爷拖家带口的,而奶奶条件那么好,爷爷怎能对奶奶不好呢?
也许,在父亲的心目中,爷爷是配不上奶奶的吧。
我有点不以为然,爷爷虽是二婚,可他也不差呀,人家也是在北京读过大学的,也是在长沙当过记者和编辑的,在当时,也是一个生活讲究,穿着入时的时髦青年,
记得以前在家族文刊《一字山庄文會》看见二姑对爷爷的调侃说:“哪个若是没有钱用了,只要拿满叔(我爷爷)一只皮鞋去卖,就可以卖到八块光洋。那时候,长沙学生一个月的伙食费才三、四块银元。”
爷爷西装革履的照片没有看到过,只看过著长袍马褂的相片,倒也算得上风度翩翩。中年之后的爷爷看起来非常儒雅。若是单从外貌来说,爷爷完全是配得上奶奶的。
抗战的时候,爷爷和奶奶回了新化长塘老家教书,解放后,又到了邵阳,爷爷在一中,奶奶在爱莲女子中学,一直到退休。
过去,爷爷和奶奶也遭受过不公的待遇,但他们并未因此而消沉,而是互相扶持着,走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平反之后的他们安于斗室,甘于贫困,对于曾经的不公也并无怨言。他们有着知识分子的豁达和从容,也有着为人处世的开明和乐观。
印象中,小小斗室的一角有一张书桌,一把藤椅,旁边是几个樟木箱子,箱子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收音机,据说,那是用爷爷的稿费买的。他们每天坐在小小斗室的一角看书、看报、听听新闻广播,偶尔指点晚辈的书法。
岁月如梭,如今,父母已老,我也步入了中年,爷爷奶奶离开了我们也有三十多年了。可往事历历,爷爷的严肃、奶奶的笑容,以及斗室一角的那幅温馨而美好的画面,深深地刻印在了我的脑海,我想,就算老去,那幅画面也永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