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加班回家,电梯停在了不存在的18层。
门外站着我早已死去的童年好友,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
他微笑着递给我一颗玻璃珠:“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第二天公司监控显示,我是独自一人走进电梯的。
但背后还跟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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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十七分,写字楼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在都市的脉动里沉默下来。我按着酸涩的眼窝,把自己塞进冰冷的电梯轿厢。负一层的按钮亮着,唯一的光源。
数字在红色显示屏上缓慢跳动:15…16…17…
电梯发出一声疲倦的呻吟,停了。门,缓缓滑开。
冷风裹挟着水汽和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猛地灌进来,吹得我一个激灵。外面不是熟悉的、堆着杂物的地下车库入口。
是空茫的黑暗。水泥毛坯,粗糙的墙壁裸露着,远处似乎有安全出口的幽绿灯光,但更像漂浮的鬼火。
一个人影站在那片混沌的黑暗里,离门三步远。
我的呼吸剎那间停了。
湿透的头发贴在惨白的额头上,水珠顺着发梢、下颌线不断滴落,在他脚下积开一小滩深色的水渍。衣服——是我们小时候最爱穿的那种海魂衫——紧紧裹在身上,还在往下淌水。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每一个毛孔都在渗着寒冷。
“……小川?”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熟悉又遥远,带着属于十岁夏天的温度,却冻在他青白的脸上。
“嘿,”他开口,声音也滴着水汽,“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他伸出手,摊开掌心。一颗磨花了表面的玻璃弹珠,静静地躺在他湿漉漉的手里,内部裹着浑浊的蓝色和白色涡纹,像一只凝固的、诡异的眼睛。
“你来找我。”
大脑拒绝处理眼前的一切。恐惧像冰水,从头顶浇下,冻僵了每一寸肌肉。鬼使神差地,我的手自己抬了起来,伸向那颗玻璃珠。
指尖触到一片沁入骨髓的冰冷,还有湿滑。
在我碰到弹珠的前一瞬,电梯门猛地合拢,像是终于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沉闷地向下运行。
负一层到了。门打开,车库特有的混合着机油和灰尘的空气涌进来。我靠着轿厢壁,大口喘气,心脏擂鼓一样砸着胸腔。
手里空空如也。
没有玻璃珠。没有水渍。只有电梯照明灯惨白的光,和我剧烈的心跳声。
第二天,我请了假,却鬼使神差地先去了公司。借口拿文件,径直走进了安保室。
“麻烦……调一下昨天凌晨,负一楼电梯的监控。”我的声音听起来一定很糟糕,保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多问。
黑白画面,时间戳显示着02:16:43。电梯门打开,我走出来,一脸疲惫,眼窝深陷,径直朝着停车的位置走去。
画面里,只有我一个人。
动作,步伐,没有任何异常。一个刚加完班,筋疲力尽的普通职员。
但就在我走出电梯门,画面即将切换的瞬间——
保安拖动了一下进度条。
我的身影移出监控范围,空荡荡的电梯口地面上,清晰地留下了一串脚印。
湿漉漉的脚印。
一个接一个,从电梯轿厢里蔓延出来,印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清晰得能看出脚掌的轮廓,甚至边缘溢开的水迹。
它们就跟在我身后。
亦步亦趋。
我僵在安保室冰冷的空气里,监控屏幕的光在眼中扭曲跳动。那串湿漉的脚印烙在视网膜上,每一个水痕都在无声尖叫。
小川。淹死在十岁夏天村口水库里的小川。那个下午我们就在玩捉迷藏,我找了很久,最后只听到水库边嘈杂的人声。
监控画面定格在那串脚印上,它们沉默地延伸,指向我不知道的黑暗。
口袋里忽然沉了一下。
我僵硬地伸手,指尖触到一颗冰凉、圆润的物体。
我把它掏出来。
磨花的玻璃珠,里面浑浊的蓝白色涡纹缓缓转动了一下,像一只刚刚睁开的、冰冷的眼睛。
它在看着我。
走廊的灯忽然啪嗒一声,全灭了。只有手里的玻璃珠,渗出一点幽暗的、水一样的微光。
极远处,仿佛隔着一个世界,传来一声水滴落下的声音。
嗒。
轻轻一声,敲在死寂的神经上。
幽暗的、湿冷的空气里,一个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带着十岁时的笑意,和永不见天日的池水寒气。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