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东

现场直击

1.

“喂!高歌!你一定要帮我把房租押金要回来!!!那个二房东就是个十足的混蛋!妈的!气死我了··· ··· ”

电话那头晓晴愤怒地吼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

大概过了十分钟,晓晴向我陈述完事情的起因经过之后,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那个二房东。

从大一认识晓晴开始,我还从来没见过她对谁大过嗓门,一向都是和和气气的,这次看来她是真的被惹火了,当晚就吵着要从杭州赶来上海,那时都九点多了。

听晓晴说,她去年暑假在上海实习,在浦东租了个单间,房子到期后, 二房东还扣着1800块的押金没有退,整天瞎编什么资金流转困难、在外地忙生意没时间结算等借口,结果朋友圈却还在晒跟朋友吃烧烤,压根就没把小姑娘放眼里。

“哈哈,别太激动啊晓晴!要不然你一会儿再问问他,他要是存心不给了,那咱们再去要。”我觉得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尽量少惹麻烦,要不然她还得从杭州跑来上海一趟,多折腾啊!

“那只死猪就是不给啊!昨天还说什么在非洲出差,今天上午又说跟朋友打麻将钱不够用先借用我的押金,他这种人已经没皮没脸了,根本不用再问了!”说着说着晓晴又骂了起来。

“嗯,看来咱们只能亲自出马了,那你后天周六过来吧,今晚咱们都想想对策,然后明天再具体商量一下。”看这形势,不去一趟都不行了。

之前我跟朋友在上海合租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当时也是扣着押金不给退,后来我骗二房东说看房子,把他约出来之后,据理力争才要回了4000块钱,剩下的300块他是死活不肯给,我也只好见好就收了。

在要押金方面我多少有点儿经验,晓晴听了我智斗二房东的经历之后,心里才慢慢踏实了些。

2.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迫不及待地要跟我商量索要房租押金的事儿。

合计之后,我们打算还是沿用我上次的计谋:先假装约看房子,把二房东引出来之后,再据理力争,要回房租。

晓晴怕我们两个人实力太单薄,还约了她在外地的男友和两个高中朋友一块儿行动。

下午我在公司上班,晓晴又打来电话,提醒我二房东非常狡诈,让我小心行事,别露了马脚。(鉴于此二房东如此狡诈无赖,下文不妨称之为“徐赖三”)

我以看房的名义加了徐赖三微信之后,便开始对他的朋友圈进行摸底:

他的微信头像是他本人,估摸有四十来岁,虎背熊腰,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留着板寸头,从他乌黑铁青的脸就知道他不是个善茬儿,我心里也开始犯嘀咕,感觉这次要押金有点儿悬,但在晓晴面前还是装作自信满满。

跟徐赖三约好下午3点钟看房,晓晴跟她朋友十一点多就到了就近的一个地铁站,我坐地铁前去跟他们汇合,吃中饭的时候我们制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

见到徐赖三之后,晓晴和我负责跟徐赖三洽谈,陈典和晓晴的男朋友郑康负责壮势,徐晓建负责全程录像。

之前晓晴住的小区共有五期,她租的是一期的房子,而徐赖三住在四期,也就是他的老巢,而且四期都是他的同伴,为了增加我们获胜的筹码,所以我们必须设法把他引到一期来,然后再解决问题。

3.

下午两点半左右我们到了一期,经过讨论,我们把交涉地点定在了十字路口旁边的菜市场门前,这里来往的行人比较多,徐赖三这个无赖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喂!大哥,我跟朋友现在刚到小区一期这边,旁边有个菜市场,你过来接我们一下吧!唉··· ···累死了!”我一面跟徐赖三通电话,一面跟队友进行眼神交流,此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专注的盯着我手里破旧的红米手机,就像一群正在做听力的初中生,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单词。

“你们过来吧!我在四期,十字路口往左拐,直走一会儿就到了!”徐赖三粗哑的嗓门活像一门小钢炮。

晓晴立马警觉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暗示我不能去四期。

“唉~大哥!你还是来接我们吧!走了一大圈子,累死了都!”

“你们年轻人真懒!才几步路就不愿意走了!你们几个人啊?”徐赖三语气中透着不耐烦,接着我隐约听到他在跟身边的人吩咐什么,徐赖三好像打算让同事骑电瓶车接我们过去。

此刻我的大脑高速运转:假如徐赖三让同事接我们去四期的话,那我们引徐赖三来一期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见徐赖三不肯亲自过来,我急忙回应到:“两个人,要不然我们走过去算了!你在四期等我们吧!”

徐赖三没好腔地哼了句“行吧!”

我挂了电话,看到晓晴既紧张又气愤,脸色憋得发青,破口大骂徐赖三是条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原来制定的方案泡汤了,我们只得分头行动:我跟徐晓建去四期找徐赖三,然后设法把他带到一期,晓晴和男朋友以及陈典则在一期的大门口等候汇合。

4.

在四期跟徐赖三碰头时,看到他跟微信头像上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手里多了只不锈钢的保温杯。粗壮的胳膊支在电瓶车的车把上,慵懒的玩儿着手机,不时地发出刺耳的笑声。

“找了这么久总算找到大哥您了!”我微笑着迎上前去,留徐晓建在我身后,距我两米左右,这样既可以避免引起徐赖三的注意,又可以随时跟晓晴他们联系。

“哟!兄弟总算来啦!”徐赖三抬头瞄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玩儿微信。

“可把老弟累坏了!这四期的房子距离地铁站太远了!一期的房子有没有啊?”我试探性的把他往一期引。

“我想一想啊······哟!一期的房子没有了!现在只有五期有房子!”徐赖三打开保温杯咂了口茶,然后又继续玩儿手机。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头一惊:如果只有五期有房子的话,那么就必须赶紧通知晓晴他们到五期集合。

“一期的房子居然没有了!唉~我问问朋友愿不愿意,五期确实距离地铁远了点儿。”我趁着他玩儿手机的当儿,转身低声告诉徐晓建,让他赶紧通知晓晴他们去五期集合。

我假装跟徐晓建讨论了一番,然后转头对徐赖三说:“行吧!大哥!来都来了!我这朋友也没啥意见,咱们先去看看吧!”

徐赖三这才打起精神来,从电瓶车上下来之后,要开他破旧的面包车载我们过去。这辆面包车活像古惑仔电影里经常劫持人质的黑车,唯一不体面的是,除了前部的挡风玻璃外,其余的玻璃全没了。

“别坐车了大哥!咱们走路过去吧!今天太冷了!”我说着然后象征性的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脑子里却在想:千万不能坐车去,因为四期距离五期很近,而晓晴他们从一期走到四期,花费的时间肯定比我们长,万一我们早到了,晓晴他们还没人影那就糟糕了。

“开车过去!走路得走到啥时候!”徐赖三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拽开车门就把我俩往里请。

我低声跟徐晓建说,千万不能坐车,不能比晓晴他们太早到达一期。

“你车子里面太脏了,我穿着白色外套,不能坐的好吧!” 徐晓建扯了扯身上的白色羽绒服,一脸嫌弃的表情。

“对啊大哥!我朋友这一身儿可是名牌,真弄脏了就不好收拾了!”我应和着,同时向徐晓建竖了根大拇指,佩服他的聪明机智。

“行行行!你俩真是的!难道还能把你们卖了不成?!!走吧!走吧!你俩走路,我骑电动车!”徐赖三气急败坏的回去骑车去了,我跟徐晓健倒是松了一口气。

开始的时候我跟徐晓健两个人走在前面,徐赖三则在后面跟着,估计是觉得无聊,又掏出手机不停地发语音。走着走着他不自觉地跑到前面去了,我怕晓晴他们还没跟上来,就故意放慢脚步,悠闲地走着。

直到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我看到晓晴他们赶了上来,便激动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抓紧跟上来。

5.

到了五期,徐赖三把电瓶车停在门口,刷卡先进去了。我跟在徐赖三后面,保持一步左右的距离,留徐晓建在后面拉着铁门等待晓晴他们进来。

徐赖三这时候正跟朋友开着微信视频,津津有味儿地聊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晓晴他们进来之后跟在后面,谨慎地挪动着步子,我时不时的跟徐赖三搭上两句话,并用眼神跟晓晴他们保持联系。

“就是这栋房子了!”徐赖三不耐烦地瞄了一眼面前的房子,说着便要带我们进去看房。

晓晴用食指往地上指了指,示意我就在楼下解决房租。

“等一下!大哥,这次我们看房子不是目的,主要是想让你见个熟人。”我拍了拍徐赖三的肩膀,这时晓晴走上前来,恶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现场直击

“还记得我吧!”晓晴眼神冒出腾腾杀气。

“记··· ···记得!你们是来看房子的还是要房租的?”徐赖三的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狡诈。

“主要是要房租。”我上下动了动喉结。

“要房租你直接说要房租就是了!妈了个巴子!居然骗我说租房子!害得我瞎忙活了半天!”徐赖三顿时火冒三丈。

“不这样说你能出来吗?一直找借口就是不给房租!”晓晴也不示弱。

“妈了个巴子!今天把你们的腿都打断!跟我在这横!”徐赖三张牙舞爪地环视着我们。

“大哥,你先别着急,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看房,只是不这样你又不肯出来。”我试图跟徐赖三讲道理。

“你们为啥骗人呢?啊?我今天非得叫人把你们的腿打断不可!妈了个巴子!在我这儿捣江湖!”说着徐赖三就拨通了电话,骂骂咧咧的叫他的弟兄们到一期去。

“你们不是要房租吗?走!到一期去!妈了个巴子!在我这儿捣江湖!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徐赖三拎着保温杯气势汹汹的朝一期进发,晓晴的男朋友追上去继续跟他据理力争。

听到徐赖三打电话叫人要对我们动手,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气势也减了一半。

徐赖三出去之后就要去骑他的电瓶车,晓晴的男朋友郑康上去一把攥住了他的钥匙,说什么都不让他骑,怕他开溜,而此时我心里巴不得徐赖三开溜,真怕我们到了一期被群殴。

徐赖三无奈,只得把电瓶车放下,郑康和陈典两个人一左一右,跟着徐赖三继续往前走。

见五期门口有几个大爷,我抱有一丝希望便上去向他们求助,“大爷您看到了吧!恶霸房东欺负我们大学生,扣着房租押金不给。”

大爷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他是个大恶人,你们准会挨揍的!他说去那边解决,你们抓紧过去吧!”说完之后眯着眼继续唠嗑去了。

我跟晓晴失望地摇了摇头,无奈地朝一期走去。

“晓晴!要不然房租不要了,咱们直接跑得了!不就一点儿房租嘛!真出事就不好了!”我甚至动起了撤的念头。

晓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看她架势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逃走的念头一闪而过,我马上又冷静下来,跟晓晴说抓紧报警。

晓晴二话没说,掏出手机就拨了110,电话刚一接通,晓晴就大声喊着“打人啦!打人啦!”

还好警察听了晓晴紧张的描述之后,答应尽快出警。

紧接着,我快步追上徐赖三,开始跟他套近乎,“大哥,我们不是捣江湖,你也知道,咱们安徽人讲义气的!在外面混都不容易!”说着我的右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把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匀到他身上,尽量使他慢下步子来,防止我们比警察早到一期。

现场直击

徐赖三哼了一声,咂了口泡的茶,气势汹汹地继续往前走。

“大哥,实话跟你说吧,我这朋友家里今年出了大事故,他爸爸住院动手术,花了一大笔钱,家里顶梁柱倒了,这押金可是救命钱,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在乎。”我贴着徐赖三的耳朵悄悄地跟他说,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们不应该骗我,有话好好说,你骗我干啥!”徐赖三装作一脸委屈。

“这不是怕约不到大哥嘛!小弟也是没办法!”我陪着笑说道,心里却为他虚伪的嘴脸倒胃。

快到一期的时候,徐赖三又给他的兄弟们打了电话,说我们把他的电瓶车扣了下来,让他们抓紧到一期来。

6.

到了一期门口,警察还没有踪影,徐赖三的几个弟兄已经在了。见门口有个小卖部,心想着有烟好办事,便跟徐赖三说去买包烟给兄弟们抽,郑康跟陈典跟着先进去了。

我买了包软盒中华,要了个打火机,出来后他们已经进去了,晓晴心急火燎的冲我摆手,让我抓紧过去援助郑康和陈典。

我边拆烟盒边快步跑上去,并让徐晓建抓紧录像,跟我们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怎么回事儿啊?”一个跟徐赖三年纪相仿的哥们儿开腔质问道,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没啥事儿!我一朋友房子退了,今天过来要个押金。”我微笑着边说边递上一根烟。

“哦~没事儿!我不抽!我不抽!”这大哥摆摆手,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前面看着还像头猛虎,现在却活像一只温柔的羔羊。

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皮肤黝黑,看起来像这大哥的儿子,感觉还是少不更事的样子。我递过去一根烟,他也没抽,估计是不会抽烟。

“听说你们要闹事?”小伙子半天憋了句话。

“没有的事儿!你们误会了!我们过来就是陪朋友要个房租押金,小事儿!我们也不会没事儿找事儿。”

小伙子尴尬的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站到了他老子的身后。接着他们俩跟徐赖三嘀咕了两句,说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就提前开着破面包车回去了。

晓晴和他男朋友在跟徐赖三激烈的争辩着房租押金的事,徐晓建正躲在旁边的树林里拿着手机录像。

现场直击

7.

“妈了个逼的谁要闹事!!!”一阵怒吼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我转头一看,一个梳着背头的胖子正从那小的可怜的电瓶车上跳下来,手腕得有我的两倍粗,一脸横肉,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走过来。

“没啥事儿!我一朋友房子退租了,过来拿押金,小事儿!”我急忙迎上去,给他递了根香烟。

这胖子倒没客气,接过来便有滋有味地抽了起来。一边听着我的解释,一边饶有兴致地点着头。

现场直击

徐赖三见救兵来了,脸上便露出得意的神情,一口接着一口细细品味着保温杯里的茶,然后不紧不慢的说:“这是我们几个人一起合作搞的生意,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知道吧!退押金也得大家一起商量。”

“你每个月收这么多房租还掏不出这点儿押金吗?!!”晓晴一听就火了。

“你们房子退租之后,我去检查发现马桶被搞坏了!这要赔钱的!”徐赖三有点儿心虚,急忙转移话题。

“我们没有把马桶弄坏啊!我敢保证绝对没有!”郑康义正言辞地说。

“我说坏了肯定是坏了!我还能骗你们啊!”徐赖三拎着保温杯,指着郑康吼叫着。

“那你打开房间门咱们进去检查!”晓晴大声说。

徐赖三眼睛一转,张口就说:“钥匙我没带啊!出来太匆忙了!还不是怪你们骗我!!!”

看到徐赖三丑恶的嘴脸,晓晴涨红了脸,愤恨地骂了一句“王八蛋”就走开了。

“小姑娘你怎么骂人呢!啊!你怎么骂人我问你!”徐赖三气的直跺脚,挥舞着手里的杯子要过去讨个说法。

“哎!别跟她小姑娘家一般见识!”我凑过去扒着徐赖三的肩膀笑着说,“您是做大生意的,别理她!”徐赖三这才安静下来。

这时,郑康凑过来,首先替晓晴跟他道了歉,然后拿出合同要跟徐赖三结算,“合同你看一下,现在还剩押金1800,你看怎么给吧。”

徐赖三瞥了一眼合同说:“只能给你们1000块钱,扣的钱拿来修马桶!”

“不行!不行!我们没有把马桶弄坏啊!”郑康气愤的说道。

徐赖三吐了口痰,低头摆弄着手机,继续说道:“反正你们爱要不要!”

徐赖三是铁了心的想耍赖了,我见没办法查看马桶的情况,再者如果继续争论下去真怕出什么意外,想着见好就收算了,就对郑康说:“郑康,押金1800是吧?”

“是的。”郑康点了点头。

“那行!就要1500!剩下的300给两个大哥喝茶!绝对一分都不多要了!把支付宝打开,让大哥给你转账!”我一脸严肃地对郑康说,示意他见好就收。

“不是喝不喝茶的事儿,咱们就事论事对吧!”徐赖三见我给足了他面子,也没办法再继续耍无赖,不情愿的掏出了手机,慢腾腾地把1500转给了郑康。

看到1500到账之后,晓晴疲倦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我也长舒了一口气。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我转头才发现徐赖三已经坐上了他兄弟的电瓶车,一溜烟跑开了。他们前脚刚开溜,后脚警车就开进来了,可能是他们看到了警车,不然不会跑这么快。

“没事儿吧你们!”一位年轻的警官问道,手里拿着纸和笔,随时准备记录,副驾驶还坐着一位30来岁的女警官。

“没事儿了!谢谢您!可是那个恶霸房东跑了。”晓晴遗憾的叹了口气。

“人没事就好,你们租的是群租房吧?”车里的女警官探出头来看着晓晴。

“是的!”

“群租房是违法改建的,以后要通过正规渠道了解租房信息。”女警官说完后便摇上了车窗。


跟警官们道别之后,我们面面相觑,从来没想到群租房居然是违法的。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囊中羞涩的应届毕业生而言,要想在大城市中生存下去,除了群租房外,哪儿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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