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手里揣着课本，神色严肃。军训的时候他出现过几次，帽子遮住了脸，没怎么看清。当时他给大家送了冬瓜茶，陈清嘉就觉得帽子下应该是张和蔼的脸。不过今天一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班主摘下帽子原来长这样，还是戴帽子好看。”不点小声说。

“同学们，欢迎大家来到一中。我姓马，叫马优，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今年是我在一中任职的第12年，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学习，进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您和马良是什么关系啊?”李昊的声音准时响起，周围的同学笑了。

“同学们，有一点我要说明，上课就要有上课的样子。当然也不是说不能开玩笑，玩笑我们下课说。”马老师面不改色。

“碰瓷了吧。这就是我爸喜欢他的原因。”倪好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

“你干嘛不早点提醒我，没义气。”

“给你一点教训。”

陈清嘉和不点听到了两人的窃窃私语，不点悄悄跟陈清嘉说：“李昊也只在倪好面前怂了。”

“接下来，我们点个名，也宣布一下新学期的班委。”

趁着点名，陈清嘉又一次把全班同学都认了一遍，虽然军训有接触过，但是大家都跟班主任差不过，摘下帽子跟换了张脸一样。坐在清嘉前面的是王爽和戴晓丽，也是两个挺温和的女生。

“没想到连班委都安排好了。”陈清嘉还是挺不适应的，不仅座位没法自己选择，连班委都省掉了自荐环节。还好我同桌是不点，她暗自庆幸。

“他手上有我们的档案，大概都调查清楚了。”不点摇摇头。

班主开始宣布班委名单了。

班长是李想，军训时的副排长，一个非常大气的男生，喊口号的时候中气十足，一点都不输给教官。团支书是林吉。

体育委员是李昊，这让陈清嘉想起军训时自我介绍，李昊一出来就让大家记得多多锻炼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原来班主都听到了，虽然当时都不知道他在哪。

宣传委员是不点。

“其实宣传委员就是个画黑板报的。”不点的语气听起来很无所谓，不过陈清嘉还是听出了里面的小骄傲，不点从小学画画，之前还在市里拿了奖。

但凡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有这样的小骄傲，那是掩饰不掉的光芒。

陈清嘉想起初中的时候，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是从G市回来的。她情况和清嘉差不多，也是户口有问题，只是她父母之前交了借读费，所以她小学还是在G市读的。

虽然看起来和大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第一节英语课后，她就成为了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那堂课，老师让大家读课文，非常简单的一段。

陈清嘉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学英语，但是那一次政策改得匆忙，学校根本没有英语老师，于是随意找了一个数学老师来上课。领导大概觉得，都是学过英语的，教个ABC字母歌总没有问题吧。也就是说，陈清嘉小学的英语是数学老师教的。其他公立小学情况也大致如此。

所以，当他们看到那一长串字母时，完全是懵逼的，一个个，连嘴都张不开。

只有那个女生，用一口极为流利的美式英语将课文完整地读了出来，震撼了全场。虽然现在看来，也只是Nice to meet you这一类的简单对话，但在当时，她简直就是闪闪发光的女神。

从此，女孩成了每天早上带读英语的科代表，陈清嘉还记得她读英语的样子，头微微地仰着，直视着所有人，又好像看不见任何人。

陈清嘉很羡慕她。就算她严重偏科，数学课老是挂黑板，但是只要她一开口读英语，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甚至想过和她交换人生。

陈清嘉也羡慕陈羽嘉，因为她从小就去合唱团，每到儿童节国庆节就可以换上礼服到舞台上唱歌，爸妈也会放下忙碌的生意，去看她表演。陈清嘉还没回老家之前，就跟着爸妈去看过一次，只记得陈羽嘉的脸很红，唱起歌来像只快乐的小鸟。

那是陈清嘉唯一一次想任性地说不回老家了，她想留在这里，想在合唱团里唱歌。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组织委员，陈清嘉。”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陈清嘉很惊讶。她以为像她这种踩着分数线进重点班，档案上又没有什么特殊荣誉的人，根本不会被班主注意到。

奇怪了，不过，组织委员是干嘛的？陈清嘉看了看不点。

“不知道，以前好像没听过。”不点一脸茫然。

李昊在后面用笔捅了捅她们两个：“我们这里居然有三个班委，风水宝地呀。”

“是是是。以后你就帮我洗画笔吧。”不点回头对李昊标准式微笑。

“那你帮我打篮球？还是算了。”李昊自言自语。

“同学们，今天回去以后，先看一下单词表的单词，还有预习下安妮日记，明天我们会讲第一段。”班主已经开始在布置今天的作业了，终于体会到上课的感觉。

第一节课，每个老师的风格都不太一样。像班主这种，虽然认真，但还是慢性子，班上事务讲完之后，不到半节课的时间就留给他们自习了。不像接下来的数学课，是个来自北方的年轻女老师，第一节课就争分夺秒开始讲起知识点了。

清嘉有点庆幸陈羽嘉之前先警告过她要先预习，不点整个暑假都在外面玩耍了，数学课一下课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个数学老师太猛了，完全就是我最害怕的类型。”不点哀嚎，“还叫我们高中不要参加任何社团，没有意义，可是不参加这些高中有什么意义嘛。”

“有什么好玩的社团吗？”清嘉对一中并不怎么了解，以前知道的也只局限于重本率。

“我哥说我们学校的社团还挺多的，文学社啦，吉他社啦，街舞社，漫画协会，摄影协会，广播台，这些都有，噢还有一个学生会，这个就不算啦。”不点的哥哥比她们高一级，也在一中，之前是摄影协会的。

“听说过两天这些社团就会到各个班宣传了。我哥说这一届文学社的社长是他们班最好看的男生，可惜我作文很烂，所以应该还是会去漫画协会吧。你呢你呢，有没有感兴趣的？”

清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么多协会，跟她想象中的一中不太一样。她以为高中就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方。仔细想想，之前报到的时候每人领了一份校报，上面就有各个社团的介绍，不过当时没放在心上，就没仔细看。

“我想进吉他社！”李昊听到他们的讨论，在后面插嘴，“想象一下弹吉他的我，啧，应该帅得跟张士豪一样。”

“加入前提不是要会弹吉他吗？”倪好准时出来拆台。

“已经在练和弦了啦。”李昊弱弱地回应着。

这两个人也是有意思。陈清嘉默默地想，之前没有人管得了得猴子李昊，现在居然被一个同样年龄的男孩子说得无言以对。而且他们似乎也很习惯这样的状态。不点说李昊和倪好初一就在一个班了，他们的初中每升一级都会根据前一年的成绩重新分班，但是这都没有打散他们，他俩始终在一个班里，连老师都说是缘分，后来都叫他们海尔兄弟。

“叫海尔兄弟是因为倪好当年把一撮刘海染成了黄色，两个人坐在一起，从讲台上看一黄一黑的。”

听到这个陈清嘉很惊讶，倪好看上去很乖，整个人散发着三好学生的气质，居然会去染发。在陈清嘉的学校里，这是各个班的帮派老大才会做的事。一旦头发有了颜色，也将成为各个班的重点教育对象。

陈清嘉初中有个朋友，是个乖乖女，因为发色天生偏黄，曾经好几次被不同的老师误会，叫到办公室让她把头发染回黑色。她每次都要解释好久，不得已还得拉上陈清嘉这群朋友去做证。

“你们老师不会让他把头发染回黑色吗？”陈清嘉很好奇，附中是出名严格的。

“一开始是有的，后来就不怎么管了，反正他成绩好，染个发也不影响。我们学校，一切都以成绩为准则，所以像我这种底层人民，过得特别辛苦。”

开学第一天就在和新老师的见面里度过了。大部分老师第一节课都和他们侃大山，没怎么讲课，所以还是比较轻松。

“明天起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啦。”放学整理书包的时候，不点叹了一口气。她一叹气总是让陈清嘉想起“少年不知愁滋味”，可能是胶原蛋白太满了，白白嫩嫩，完全就是朝气蓬勃的祖国花朵嘛。不过她不敢跟不点这样说。

“不过好不容易来到高中，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不点把课本都塞进书包里，陈清嘉提醒她带上英语书。

于是她又叹了一口气。两个人一起回家，然后在校门分手，不点家很近，她直接走路就能到。

陈清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阿姨家。回去的路上，她才发现早上因为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留意到。比如往一中的小路上，有几家看起来五颜六色的饰品店，还有很多吃东西的地方。不过宁城大道就无聊多了，除了路，还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