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奶奶的记忆应该是从7、8岁起。她早年那些事都是我从爸爸、妈妈那里听到了。小时候,妈妈经常“翻小肠”,愿意把早年的“陈芝麻、烂谷子”拿出来晒,说到伤心处不免常常落泪。
妈妈是城里人,爸爸在县城念高中的时候,和妈妈“早恋”上了。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人都差点被饿死,高考更是大量削减招生,那年爸爸落榜了。痴心的城里姑娘义无反顾地嫁到农村,踏进爸爸这个穷家。
奶奶生了7个孩子,3个儿子4个女儿。妈妈结婚的时候,四个姑娘都已嫁人了。
3个儿子和老人没分家。大伯是家里的主要劳力 ,由于能干活,爷爷最得意他。大伯比爸爸大十几岁,很早就找了本屯姑娘结了婚,妈妈嫁过去的时候,她生了4个娃。
二伯大爸爸5岁,是家里最有学问的,当时在村小学教书,找了个邻村姑娘,生了2个娃。
爸爸是老幺,由于上学晚,加之又念了高中,结婚的时候24岁,在当时已经是大龄青年了,我妈妈小她四岁。爸爸回乡后在当地算是个高学历,被乡里中学聘为民办教师。
“工不工,农不农。”这是后来妈妈诋毁爸爸的一句口头禅。
这个大家老小共14个人。爷爷是屯里有名的“精细人”,说他精细,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则他头脑灵活,记忆力特强;二则表明他遇事不发贱,老好人一个,从来不得罪人。
家里的生活方式还是很传统的——男耕女织。爷爷、大伯忙家外,奶奶和媳妇们忙家里。
在这个大家庭里,奶奶是实际的掌门人,家里说了算的。一家人的大事小情 ,吃、喝、穿,用,人情往来都是奶奶一句话,现在术语称“一支笔”。
这一大家子吃粮是个问题,大伯家4个儿子,二伯家一个儿子 。半大小子本身食量就大,加之赛着伴就更能吃了。
家里的口粮根本不够吃,所以奶奶实行了严格的等级分层制度,把饭的质量分成4个等级。说心里话,至今我还佩服奶奶的管理模式。
“用现在的话讲,我奶奶绝对称得上是‘优秀企业管理者’,她懂得按需分配、按劳分配。”我常在老王面前这样说奶奶。
爷爷和大伯干出力活,所以他俩吃的是一等饭。那个时候所谓的一等饭就是玉米饼子,纯面的,不兑任何米糠。二等饭是孙子孙女的,孩子长身体,不能将就,和面的时候,玉米面和米糠的比例是8:2。
媳妇们排在第三等,玉米面比例是6:4。
“你妈太狠心了,拿媳妇不当人待!”二伯母在二伯面前牢骚满腹。
大媳妇一天书没念,不会说也不会道 ,在大伯面前不敢造次。但她有她的杀手锏,不高兴立即掉脸子,人称“小性子”,那张本来不俊的脸又拉下二尺。
“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我妈这三媳妇脾气倔,时常背地里向爸爸“投诉”奶奶。
她归根到底是城里人,且文化水不浅,所以说起话来和两个妯娌还是不在一个层面上。她初中毕业考上一个电力中专学校,由于姥姥生病,便辍学回家照顾弟弟妹妹了。
“我要是不辍学,现在就是电力工程师了。”妈妈时常对我们炫耀。
让马儿跑,又不让吃草,这话有点来头。这14个人的大家庭不仅吃粮,做饭也不是个轻快活,而做饭的活自然由媳妇们来承担。
“我嫁给你爸就是跳进了火坑。“妈妈提起往事,心里是满满的心酸。
每天没等鸡叫,媳妇们就按着排班起来做早饭 ,因为爷爷、大伯要起早打理农活。
妈妈是个城市姑娘,那里干得了这等粗活、累活。做饭的大铁锅,需要哈腰60度才能够到锅底;大锅底的火不容易生,阴天下雨,锅底倒烟把人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三媳妇过门一个月,强忍着牙,过着吃不饱,累个死的苦日子,但时间一长,这个家就不平静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