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腊月初六,明天就是腊七,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在小时候,腊八这样一个听起来冷得恐怖的日子,却是当做节日来过的。每到这一天,母亲总会在厨房的铁锅里煮一锅大黄米饭,煮饭的时候的灶,永远都是热火朝天,而掀开了锅盖,则必然热气腾腾,整个屋子都会笼罩在一团浓稠的白雾里。在那北方冬日的寒风烈烈,白雪皑皑里,这热火与热气,却是属于腊八节的温暖的记忆,而关于腊八,一直没有任何冻掉下巴的惨痛,所能记起的,却只有温暖。
提起大黄米,或许只有少数的北方人才知道此为何物,““黍、稷、麦、菽、稻””是为五谷,五谷之首黍,黍便为大黄米。大黄米是比较形象的称呼了,这种米色黄,黄的灿烂,像陕北的小米一样黄的灿烂,而其颗粒又比小米大了许多,我们东北人从老祖先那时起就实在,所以给它起了这样一个土气却又贴切的名字。
刚出锅的大黄米饭是极漂亮的,金黄耀眼的色泽,水润饱满的模样,以及杂粮所独有的馥郁甜香的味道,随着蒸腾着的热气,忽明忽暗,忽浓忽淡,在明暗浓淡中,就抓住了孩子们的心。然而这种只能生长于贫瘠干燥土壤里的作物,味道却未必如看起来那样美了。大黄米又叫糜子,糜子的秸秆捆起来加工一下,是用来做刷锅的刷子的,一把好刷子甚至可以用上年许。这种作物的果实也便如它的秸秆一样坚韧了,你尽可以煮熟它,却不能摧毁它,即使熟透了,一粒粒看起来诱人的大黄米还是紧紧地抱在一起,那种水润饱满的模样却是一体的水润饱满,似乎其中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决绝。这种凛然不可侵犯表现在黏,挖一勺大黄米饭,就像挖沼泽里的老泥,下手时吃力,拉出来也会带出长长的一条线。挖出来的大黄米饭是一团的,分不开扯不断,吞到肚里也是一团,在胃里搅来搅去,难以消化,倒搅得胃里酸酸的。为了防止反酸,母亲照例会在每碗大黄米饭上加上两勺白糖,而如今想想,已经分不清对于腊八节回忆的温暖,到底是因为热火与热气,还是因为这两勺白糖了。
腊八节必须要吃大黄米饭,便是因为这米饭黏黏的感觉,吃了它下巴便黏住了,也就不会有冻掉下巴的危险了。如今在这南方,自然不会有下巴坏掉之虞,所以也不会在腊七腊八去吃大黄米饭。但在这样一个传说中一年最冷的日子里,提着锅子到寺庙里吃粥,却不是我这个北方过来的人所能理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