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江心上小学之前的童年是在被称之为“江洲西藏”的安泰县一个叫竹川的美丽小山村度过的。这个小山村汉畲族杂居,是我国畲族的主要聚居地,又被成为畲族之乡。这里山水秀美、景色宜人,至今还保存着非常古朴纯良的民俗民风。这么多年,许江心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往竹川外婆的家里跑,面对着高龄的外婆和满眼的苍翠,在美丽的廊桥和碇步上走上那么几个来回,便觉烦恼随风而散。过了几天,心情舒畅了,便回江洲去。在她的心目中,竹川永远是她的避风港、她的安乐窝。
在她打算狠心又无奈地将安妮一个人扔下的时候,她跟远在竹川的表哥打了电话,说自己身体不好,儿子也到了该回法国上学的年龄了,她要去法国长住一段时间,拜托他安顿好安妮在安泰的是日常,说自己回来后一定重谢表哥。然后再三做通了安妮的思想工作,让她到竹川住一段日子。安妮在帮母亲和弟弟打点好一切前往上海后,她一个人转身去了竹川太外婆的家中。安泰是东南地区著名的长寿之乡,山清水秀空气好,村村都有百岁老人,竹川长寿老人更是名冠江洲。安妮的太外婆已经96岁高龄了,身体依然还很朗健,鹤发童颜不说,穿针走线居然都不在话下。对曾外孙女的到来,老人惊喜不已,但不知道孩子为何突然造访。安妮只是对太外婆和竹川的亲戚说自己放假,想到山村看看太外婆,度度假。其实安妮也很明白,一旦得知母亲和弟弟去了法国,不知道那些催债人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如果自己真的受伤或者出什么意外,怎么能保存力量替母亲还债呢?因此她接受了母亲的建议,先到太外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住一段日子。但安妮想好了,她绝不会一直在这里躲债的,她只是想在这里先躲开债主,更是想让高瀚宇找不到自己,让他对自己死心。她要梳理一下自己的感情和思路,认真思考接下来严峻而艰难的人生道路。
但是年轻的安妮没有想到,第三天,高瀚宇便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一起来的还有邵华杰和白沙瓯两个熟悉的叔叔。
不管安妮怎么回绝高瀚宇,高瀚宇始终对她只有一句话:“父母的过错不应该都由我们承担,我不会放弃你的!”最后,邵华杰对高瀚宇说:“孩子,目前你最主要的事情是先回江洲帮助你妈妈处理你爸爸的事情。安妮目前在这里很安全。等你爸爸的事情处理完毕,安妮妈妈那些债务我们先去帮忙处理,等事情都平稳一点,我们再接安妮也不迟。”高瀚宇毕竟是个明理的人,他对安妮纵有百般不舍,但是还是跟两位叔叔回到了江洲,但是有要求,每天安妮必须向他报平安。
当江洲全城街头巷尾、酒桌饭局都在热议苗红根正的高大队长出事的时候,有一个人自始至终一语不发。这个人便是江洲银行行长毛一帆。
当毛一帆坐实高秦明在消防检查现场被纪委带走的消息后,他知道他指使弟弟对高秦明的举报生效了。他即刻召集弟弟毛一海来商量下一步计策。他要做到既能送高秦明进监狱,又能规避弟弟承担行贿罪名的风险。他要做到万无一失,以雪自己被人夺爱之恨的奇耻大辱。再以此去羞辱那个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完全没有眼光的傻女人许江心。可是,弟弟毛一海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许江心出逃了!毛一帆一听,一口闷气没透过来,差点栽倒。毛一海连忙掏出速效救心丸给哥哥服下,缓过气来的毛一帆双唇紫黑,两眼发直,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
而此刻,南小溪的家被哥嫂和姐姐、姐夫围住已经多日。他们逼南小溪交出许江心,他们逼南小溪还他们的血汗钱,他们逼南小溪一起到银行让他们检查所有银行卡上的数字并取光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几块钱。他们在南小溪家安营扎寨、吃喝拉撒。直到他们吃完南小溪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然后一起到南小溪的单位去闹,逼迫文化局同意将南小溪每个月所有的工资奖金全部打入他们指定的账号。对这一切,南小溪全部承受了。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错,都在于她。她承认哥哥姐姐的工厂停工、资金链断裂的一切罪责都在于她。别人以为一直清高柔弱的南小溪一定会不肯见人、一病不起,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每天南小溪按时按点去上班,到食堂用单位发的饭卡把自己喂得饱饱的。谁也不知道,从南小溪得知许江心出逃法国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后半辈子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偿还哥哥姐姐的钱。
南小溪所有的承受和坚韧在从新疆匆匆赶回来的丈夫单玉霁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分崩离析。单玉霁在门口抱住了晕倒在他怀里的妻子,此刻的南小溪已经薄如蝉翼,那脸色白得真像在清清小溪里刚刚缥过的轻纱。单玉霁所有的恼怒和埋怨都化为乌有,等他轻轻唤醒妻子后,只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傻、这么笨呢!”南小溪便泪如雨下。
夫妻俩商量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便前往单玉霁的父母家里。单玉霁的父母退休后一直住当年房改后的教工宿舍里,房子只有100来平米,也挺旧了,但是单老师和老师姆喜欢那种学校宿舍的氛围,也喜欢宿舍靠河边的清幽的环境,儿女们多次提出来要给父母换房子,都被二老拒绝了。老俩口每天早上到河边踢踢腿伸伸腰,然后手拉手去买点小菜,再手拉手回来。看书读报练字,单老师还喜欢打开戏曲频道听听京戏越剧,老两口把日子过得清清淡淡,但那份不被岁月侵蚀的恩爱又羡煞许多年轻人。二老一辈子教书育人,在事业上桃李满天下,在家庭里自己的孩子们就是他们教育成功的典范,个个在各自的领域里不计名利却都事业有成。他们的家庭曾经被评为全国江洲唯一的全国书香家庭。
此刻的单玉霁和南小溪,他们觉得向父母求援很羞愧,但是,他们也只有去父母那里寻找精神的力量去面对命运的戏弄。他们能想到老人一定会以他们的智慧在精神上指点迷津,但是南小溪根本没有想到在自己这样糊涂的情况下,公婆不仅没有责怪她,还如此大度无私安慰鼓励她(此句如此修改)。在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单老师说:“这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后小孙女的生活学习费用我们承担了。你们俩回去收拾收拾,将自己的房子卖了,住到我这边来。卖房钱款先给小溪的哥哥和姐姐,如果缺口还是太大,我会告知单玉霁的哥哥姐姐们,让他们帮忙凑点,先解小溪家里的燃眉之急。小溪不是昧着良心害人的那种孩子,但是小溪要从这件事情上吸取经验教训。特别是小溪要养好身体,接下来你们要做好过苦日子的打算,在你的那个叫许江心的朋友回来还债之前,你们要先想办法一点一点还小溪家人的债。以后让许江心再还你小溪的便是了。”
这么天大的事情,在单老师那里,轻轻几句便让夫妻俩看到了前路。南小溪不知道公公的智慧和力量是从何而来,她不知如何感激公婆,她只知道自己更加敬重公婆了,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不能让公公婆婆跟着自己受累,她一定会加倍努力去报答命运赠与她如此美好的爱人和亲情。
南小溪和丈夫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自己的房子,送走了丈夫回新疆后,她住进了公婆的小宿舍楼。这一日,她想去看看木如琴,自己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不知道木如琴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木如琴的保姆给南小溪开的门,示意小溪手脚轻一点,因为端坐在堂前的木如琴婆婆正在生闷气。老太太年纪挺大了,耳不聋眼不花,就是血压高,心脏不好。老太太年轻时候嫁到江洲望族尹家,没多久就成了当家媳妇,这上上下下几十口的大户人家被她理得顺顺当当。年纪大了,老太太除了吃斋念佛,没别的什么爱好,唯独对家里的帐算得清清楚楚的。木如琴从小对钱没有概念,工作几十年了,也搞不清楚自己一年到底有多少收入,只知道一个月大概单位打到工资卡里有多少钱。她和丈夫的工资卡全部放在婆婆那里,自己拿点零花钱,家里所有开销用度,都是婆婆一人经手。每个月初六是老太太雷打不动算账的日子,图个六六大顺的意思。
保姆悄悄地对南小溪说:“有一个月许江心那边的利息没有到账,老太太唠叨木老师去催账,木老师说不用催,迟几天会来的。这几个月利息到的时间都不准点,老太太算得清清楚楚的,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问题呢!”
小溪一听不对劲,赶紧溜到木如琴房里,木如琴一脸阴郁地坐着,说:“老太太已经察觉了!”这三个多月,木如琴觉得会瞒不过老太太,就从单位预支了一笔钱给老太太当利息。眼看着第四个月就来了,老太太多次提出要木如琴去江心家把自己家里借出去的那笔钱拿回来,都被木如琴搪塞过去了。今天又提出来,说木如琴如果不带她去,她就让保姆叫上出租车,自己到许江心家去要钱。这老太太常年睡醒了,吃了饭就端坐在堂前念经,多少年不出这院子了,她说自己要出门,那就是天大的事情。木如琴心里慌了,不知道到该怎样才好。小溪说:“跟尹医生说了吗?”木如琴说:“开不了口。等他圣诞节回来再说吧!”“圣诞节,那还得好几个月,可怎么撑得下去呀?”小溪也犯了愁,两个人傻傻坐着,茶也不喝,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得堂前保姆一声惊呼:“木老师木老师木老师,不好啦,不好啦!奶奶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