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欧容的电影我只看过两部,《登堂入室》和《八五年盛夏》,恰好这两部电影含有不少相同的要素:工薪阶层青春期的早熟少年,关系密切的法语老师,以及写作。
在电影《登堂入室》中,克劳德把自己借补习的名义接近拉法并进入他家庭生活的过程详实地记录了下来,甚至以现实生活推动纸面上的情节发展,到最后俨然已经无法分清到底哪些是故事哪些是现实。
看电影的时候我一直在想,驱动着克劳德写作的动力到底是什么?这个动力的成分大概比较复杂,自然有对于拉法产家庭生活的好奇,这个与自己家庭全然不同的中产阶级宅院内到底进行着怎样的日常,这种偷窥欲促使着他去关注,去想象,最终不满足于在公园内的远距离观察,克劳德想办法走进了拉法的家。这个时候,写作是克劳德回顾他“登堂入室”过程的一种手段,所以他采用了“进行时”的写作时态。
但当老师热尔曼对他的作品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之后,他的写作驱动力慢慢由重温“登堂入室”的过程混杂进了对于满足观众的诉求,特别是在热尔曼给他辅导的过程中对他说,一个作家要搞清楚自己写的东西是写给谁看的,而克劳德的读者从始至终都非常明确,就是老师热尔曼。于是回顾变成了想办法推动,到后来热尔曼深陷进这个故事中,甚至违反职业道德偷出数学试卷给克劳德使他能够继续待在拉法的家中,并亲自上阵制造冲突。
电影《八五年盛夏》中情感比《登堂入室》更为激烈,《登堂入室》在我看来是由充满欲望的。但是《八五年盛夏》充满感情的,激烈的、青涩的、无法言说的以及莫名其妙的感情,早熟而敏感的青春期少年对于尸体的迷恋和对于同性爱人的愧疚。
在与戴维德激烈争吵过后亚历克斯冲出打工的店铺,戴维德骑上摩托车去追,结果出车祸身亡。但在两人热恋的时候,戴维德曾让亚历克斯发誓,无论两人谁先死,另一个人要在他的坟墓前跳舞。在内疚的情绪驱使下兑现这个显得很荒诞的誓言对亚历克斯来说变得非常重要。当他充满了激烈的情感在戴维德墓前跳舞时被抓住了,破坏坟墓是犯罪,但亚历克斯难以在社工面前讲情事情的原委。他的法语老师建议他用写的,把事情经过写下来。在写的过程中,亚历克斯渐渐得到了治愈,精神和情绪都有了缓解,对于事件也不再只是作为置身其中的人来感受,同时也是隔着一段距离作为旁观者来把握,这段距离就是亚历克斯与自己笔下的字(准确地说是打字机上的字)。影片的最后借亚历克斯之口说了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话:抓住你身边的故事。
在这两部电影中写作都作为一种重要的手段出现,写作不是受到写作欲驱使,甚至不是受到表达欲的驱使,而是直接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与自己对话的方式,一种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方式。
尽管写作不能算做是两部电影中的核心元素,但是还是引起了我对这件事不自觉地关注。当我试着把实际的体验落成文字的时候,需要克服的主要难题在于能不能诚实面对自己,面对自己脑海中那些卑劣的想法、那些冲动的欲望、那些难以消磨的痛苦,把这些负面情绪原原本本不加修饰的变成文字,我想要写出那些直击人心的文字,哪怕只是直击了部分人的心,这需要我诚实地面对,诚实地书写。
但是这太难了,如果试一试的话就会有所感觉,只要想想接下来我的这篇文字可能会有读者,那就很难不在写的过程中进行一些不自觉地美化,回避一些可能会让人产生负面观感的事件,失去了情感根基的文字就是无根之木,站不住脚。事件的真实千变万化,可以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出现,如此构成了多姿多彩的世界;但是情感的真实却是相对少量,有时候人性很难玩出什么新花样来。如果我有一天也能做到诚实的面对我自己,那我写出来的文字多少也会变得更有吸引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