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子悠的山庄外,太子一行踏着青石阶缓步而至。山风掠过檐角铜铃,发出细碎的清响。
子悠跪在庭前,玄色衣袍垂落于地,背脊却挺得笔直。太子静坐于上首,手边搁着一卷明黄诏书——那是从天界带来的旨意,尚未展开,却已压得满庭寂然。
太子微微侧首,随侍会意,无声退至院外,只余山间鸟雀偶尔啼鸣。
太子指尖一顿,茶盅轻叩声戛然而止。
"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子悠的声音很淡,像山间掠过的风,却让庭中空气骤然凝滞。他抬眸,目光清透如寒潭静水——
"当日所为,不过顺应天道。青云宫百年教诲,首重'识性明悟,嫉恶如仇'。"他唇角微扬:"殿下若问恨否......"
青瓷盏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臣心中,从无恨意。"
“好个从道不从君……。”太子轻笑:“难怪陛下总说,我是纵你纵过了头,说你恃才傲物,目无尊上,倒是一点不假……。今日,竟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太子慵懒的斜倚在座椅扶手上,端详着眼前跪地的子悠:“恃才傲物我不担心,目无尊上,也有法子治……我向来爱惜人才……为此,我又向陛下请了道恩旨。”
太子微微倾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宁州城的事,云台山灭妖的勾当,你真当能瞒天过海?"他指尖轻叩案几,"若非我的人暗中周旋,你躲得过妖族的明枪,可躲得过朝堂的暗箭?多少人在陛下面前进谗,要断了你的仕途……纵你有通天本事,陛下不点头——。"话音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望来。
尉迟峰在立心堂来回踱步,鎏金香炉的烟气被他搅得凌乱。"消息确凿?"他第三次追问,得到肯定答复后猛地攥紧拳头。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催,他忽地冷笑:"偏挑这个节骨眼……。"
心腹压低嗓音:"不如趁势请旨赐婚?"
"荒唐!"尉迟峰袖中玉佩撞得叮当响,"我寸功未立,如何开这个口?"
"重在敲山震虎。"那心腹目光幽深,"只要那位知难而退……。"
话未说完,尉迟峰已抬手截住话头,盯着檐角滴落的雨珠,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算计的弧度。
“你此次回青云宫……不得再脱身。”太子目不转睛打量着子悠:“等剿灭了妖族,我想法子,给你寻个更好的去处。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在青云宫待着,也是屈才。可如今,朝中需要你这样的,去打理青云宫那一亩三分薄地。让妖族染指我朝半寸疆土,这罪责,谁都担不起。”
暮色四合,庭院里的老槐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太子随手拨弄着石桌上那卷明黄诏书,绢帛在余晖中泛着柔光。
"青云宫……。"他指尖轻点诏书边缘,惊起一只停驻的蜻蜓,"到底是又回到你手里了。"檐下风铃叮当,衬得他话音格外清晰:"可莫要...让父皇与我失望。"
子悠垂眸看着青石砖缝里钻出的野草,太子忽然轻笑一声:"对了。"他信手折下一枝将败的海棠,在指间转了两转:“还有件事,你需谨记。”
"周贵妃养的金丝雀... 不可染指。"太子凑近半步,指尖在对方肩头轻轻一掸,拂落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大好前程,不可葬送在女人手中。"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一树栖鸟。太子负手望着惊飞的鸟群,唇角还噙着笑,眼底却已结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