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时节,寒风刺骨,好在连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院子里的红梅花瓣上覆盖着一层薄冰,晶莹剔透,好生美丽。
外面冰天雪地,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宋慕暖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户,看院子里的小丫鬟扫雪。
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圆脸杏眼丫头穿过月洞门,沿着回廊走来。
“奴婢见过小姐,夫人遣奴婢来给小姐送个帖子。”
宋慕暖接过来一看,疑惑道:“安王府赏花会?大冬日还赏花?知道还请了那些人家吗?”
“回小姐,京中未婚的年轻有为的公子和素有美名的小姐大体都收到了贴子。”
宋慕暖把帖子随手往小几上一丢,“知道了,告诉我娘我会好好准备的。”
“是,奴婢告退。”
身后的丫鬟小月端上一盏温热的花茶,宋慕暖浅酌几口,再无赏景的兴致,真是经不起念叨,刚觉得日子无趣了些,事儿就找上门了。
五日后,安王府。
这日是个好天气,云层乍破,冰雪消融,丝丝缕缕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宋慕暖在丫鬟的带领下在王府中穿行。
走了许久,宋慕暖有些不耐烦了,“还有多久到?”
丫鬟恭敬道:“回小姐,经过一个花园,上一个抄手游廊,再绕过一面画壁就到了。”
宋慕暖无奈的跟着走,终于画壁近在眼前了,绕过去之后,豁然开朗。
一个硕大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泊一直绵延到亭台楼阁中,让人看不到它的尽头,岸边有数间暖阁,隐约可见湖心还有一座四角飞檐的亭子,几艘精美的画舫在湖中飘荡。
宋慕暖在丫鬟的指引下,上了其中一艘画舫,一入船舱,她心中就直呼真是冤家路窄。
只见宽阔的船舱中坐了四人,其中两位男子宋慕暖不认识,而另外两名女子,其中有一个她可熟悉了,那就是光禄大夫之女李乐菱,两人可谓是谁也看不惯谁,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真是晦气,这么多画舫怎么偏偏跟她凑一块了。
“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宋家妹妹呀,真是有缘呢!”李乐菱掩嘴轻笑,眼中藏着不怀好意。
宋慕暖瞥她一眼,施施然坐下,“谁跟你姐姐妹妹的,我们可不熟。”
其中一名男子轻笑,“宋小姐真性情!”见宋慕暖看向他,他自我介绍道:“在下礼部尚书之子,杨修”
另一名男子跟着说:“在下翰林院编修柳昭”
宋慕暖回道:“太傅之女,宋慕暖。”
除了宋慕暖和李乐菱不时针锋相对,整体局面还算和谐。
画舫慢慢驶离岸边,宋慕暖坐在靠窗的位置,内心腹诽,安王这个老不正经的,赏个屁的花,分明是拿她们当花给别人赏了,要不是看在他是陛下胞弟的份上,谁来这种破宴会。
宋慕暖借口船舱闷得慌,去甲板上透透气。
湖上的画舫渐渐多了起来,宋慕暖站在船头不经意的跟对面画舫的一双眼睛对上,那人轻飘飘的看她一眼,移开了眼睛,她倒也没放在心上。
她却不知那人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总算……找到你了。
不知什么时候李乐菱也跟着出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便讽刺道:“宋小姐这是看上了中郎将李肃了,可惜人家年轻有为、丰神俊朗,恐怕看不上你这粗鲁的女人。”
宋慕暖不想理她,李乐菱却边朝她走来边自顾自的说道:“我就是看你这副自诩清高的样子不顺眼,好像众人皆醉你独醒一样,你不过是……啊”
李乐菱被夹板上的绳子绊了一脚,踉跄几步竟从船上倒栽了下去。
宋慕暖没想到会这样发展,赶紧扑到船边,只见李乐菱在水里沉沉浮浮,船舱里的人听到声音也都跑了出来,一个会水的丫鬟赶紧跳了下去。
李乐菱被救上来冻的瑟瑟发抖,却不忘栽赃陷害,“宋小姐,你虽看我不顺眼,也没必要如此狠毒推我下水吧?”
此话一出,宋慕暖顿时成为焦点,众人都看着她,她巡视一圈想为自己找个证人,正好看到对面船上的人也在甲板上看热闹,也许其他人没看见,但有一个人肯定看见了。
她看向对面的船,高声道:“李大人,不知可为我作证,她明明是自己绊倒摔下去的。”她些不确定这位年轻的中郎将是否会为她作证。
“我亲眼所见,确实是她自己绊倒摔下去的。”
宋慕暖松了口气,向那边行了个礼,“多谢李大人秉公直言。”
李乐菱见陷害不成,便装着楚楚可怜道:“既然李大人作证,想必是我淹糊涂了,冤枉了宋小姐。”说罢,更是颤颤巍巍的要站起来给她道歉。
“不必了,李小姐下次小心了,可别再闹这种乌龙,不是每次都刚好有人看到的,否则不是冤枉了好人?!”
李乐菱脸色苍白的突然晕死过去,晕的真是时候。
李乐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使得宋慕暖心情极好,回到府里都嘴角带笑,宋夫人知道此事后,将李乐菱好一通恶骂。
谁都没提那仗义执言的李肃,没想到人家自个儿却找上门了。
宋慕暖跟李肃面面相觑,很是尴尬,你自己上门指明要见我,你倒是开口说话啊。
没办法她只好自己开口,“李大人找我何事?”
“我帮了你。”
这什么意思?宋慕暖摸不着头脑,当时不已经谢过了吗?
见她疑惑不解,李肃提示道:“谢礼!”
“就这?”
“就这。”
宋慕暖无语,吩咐下去, “小月,备份厚礼给中郎将。”
她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中郎将的每月俸禄很少?”
“不少。”
“那是家中有双亲要奉养,或兄弟姐妹……”
“并无。”
寂静的风在两人之间流转,宋慕暖已经不想说话了,正好李肃也不想说话,两人坐在那儿,各自神游天外。
小月捧着个箱子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人各自发呆但却异常和谐的画面。
“小姐,东西拿来了。”
宋慕暖回过神来,觉得莫名其妙,两个人居然在这坐着发呆,跟脑子不正常的人待一块,自己也不正常了。
李肃拿了东西,非常痛快的离开了,宋慕暖也不纠结了,谁还没点爱好,也许这位李大人就是爱财呢?!
转眼冬去春来,宋慕暖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这日,她同母亲去寺庙还愿,路过望京楼,宋慕暖有些馋望京楼的葫芦鸡。
“母亲,早早的回去有什么意思,望京楼夜景极美,咱们再品品茶听听曲岂不美哉?”
“你呀?我看你是馋虫犯了,走吧。”
宋母一行人往楼上包间走去,没注意到,楼上早有一个人阴恻恻的盯着她们。
望京楼临河,不远处有一座十七孔桥,夜幕降临时,河岸两侧和桥上挂起大量的灯笼,十分绚丽。
望京楼的葫芦鸡更是一绝,外酥里嫩,表皮金黄诱人,香味浓烈,吃起来也是香醇软烂,举箸一抖,骨肉分离,令人回味无穷。
宋慕暖吃一口,内心不由称赞,真是唇齿生香。
这时,一个俊逸的青年推门进来,笑着道:“娘和小妹居然在此偷吃,这可不好!”
宋母惊喜道:“慕清,你怎么在这儿?”
“跟同僚聚聚。”
宋慕清在桌前坐下,戳了戳小妹脑袋,“这么馋嘴,连大哥来了都不搭理。”
“哼,大哥在外吃独食,可没想着带我。”
宋慕清失笑,“我去跟同僚招呼一声,等会儿跟你们一块儿回去。”
宋母道:“好,我们等你。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来报:“宋小姐,宋公子让你过去一趟。”
“让我过去?何事?”
小厮摇头,“小人不知,小人只负责传话。”
“娘,那我过去一趟。”
“去吧。”
宋慕暖跟着小厮越走越不对劲,怎么走到最偏的包间来了,她问道:“我大哥在哪个包间?”
小厮低头不说话,突然把她往一个包间一推,快速把门从外面锁上。
宋慕暖趔趄了几步才站稳,她迅速转身去拉门已经拉不开了,她拍了拍门,无人回应。
望京楼只有五层,但设计精巧,连廊无数,回环曲折,只怕她把门拍烂,也不一定有人过来。
宋慕暖环顾一圈屋子,向窗边走去,窗户果然没关,窗下是琉璃瓦屋檐,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的爬出窗户。
琉璃瓦很滑,她猫着身子,攀着外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离得最近的那个窗户挪过去。她不敢往下看,一心朝着目标前进,越来越近,她纤长的手指朝前伸去,眼看就要攀住窗沿了,心中正喜。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刺耳的猫叫,宋慕暖心一慌,手指抓了空,整个人扑了下去,顺着瓦片向下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无声的尖叫,眼看就要滑落下去,脚底却抵住了什么,身体停了下来,她颤颤巍巍的趴在瓦上,欲哭无泪,不敢动弹。
余光却瞄到上方的窗边有个人影,宋慕暖艰难抬头,看着那道身影很是眼熟,像是……李肃。
她试探的小声叫道:“李大人?”那人垂头看她,面目模糊。
宋慕暖喜极而泣,抬着泪眼,伸出手求救,“李大人,李大人,帮帮我……”
那人对于她深切的呼喊无动于衷,宋慕暖咬牙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两!”
黑影动了,飞身而下,脚尖在瓦上轻点,抓住她的手臂一提,天旋地转间,她稳稳的落地,李肃手一松,她腿软的直接瘫坐下去,抚了抚胸口,平复下心情,好险好险。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她自然的把手搭上去,就着那只手的力量站起来。“多谢李大人!”宋慕暖一脸感激。
李肃……
“钱!”言简意赅
宋慕暖僵住,期期艾艾道:“我,我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银子啊!”真是不解风情,救我这么个大美人儿,居然还收钱,这人真是掉钱眼里,难怪大龄未婚。
李肃把手收回去,皱眉,眼中透出杀气“你想反悔?”
宋慕暖一激灵,怕这人再给自己丢下去,连忙道:“我是真没带银子嘛,身上的首饰物件也不好抵给你,不如你告诉我你住在哪儿,我过两日遣人给你送去。”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肃,表情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李肃低垂着眼,一言不发。她拍了拍自己衣裙,整理下飘带,询问道:“你不说话,那我就走了噢?”
宋慕暖转身走到门口,正欲开门。
“兴元坊,平安街,18号。”
她嘴角抿出一个弧度,没有转身,只带着笑意回道:“知道啦!必定给你送过去。”便推门而去,她还有一笔账要跟人算呢!使下三滥卑鄙手段的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没过两日,光禄大夫之女当街被狗追,还咬了屁股的事传遍了整个长安。
宋慕清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就这么便宜了她?”
“够了,她也就使些小把戏,也没想拿我怎样。”
而她对李肃这个人却越来越感兴趣了,本以为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当然,这也是她以为。
镇国老将军八十大寿,大办喜宴,两家又颇有来往,他们这些小辈也不得不前去祝寿。
将军夫人很慈祥,让她们这些年轻女眷出去松快松快,不要拘在屋里。
“夏芩,你带这群小姑娘去摘星楼玩玩,那边风景好。”
“是,祖母。”夏芩看向宋母那边问:“宋少夫人是否要一起?”
宋母拍了拍儿媳妇的手,示意她一起去,秦诗意微微点头。
“摘星楼高八层,每层都可看到不同风景,最高层可俯瞰整个将军府。”夏芩介绍道。
最高层确实很美,就是太高了有些吓人,她远远的看到一群人向这边走来,看身形都是男子。
秦诗意看着下面脑袋发晕,但又不好打扰大家的性质,便忍着不说。
宋慕暖兴奋的拍拍秦诗意,“嫂子你看,大哥也过来了。”
秦诗意往下一看,腿都软了,实在忍不住了,“阿暖,我们下去吧。”
宋慕暖看嫂子不舒服,连忙要扶她下去,就在这时,栏杆突然断裂,尖叫声一片,站在最外边的小姐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跌了下去,宋慕暖正是其中之一,她只感觉身体突然失去依靠往下栽去,电光火石间,她看到身旁的大嫂比她更快跌落,她凭着感觉一抓,正好抓住大嫂的手臂,两人径直摔了下去。
幸运的是,宋慕暖站的位置正好挂着一条祝寿的红幅,跌落过程中,红幅缠住她的腿,将两人吊在半空中。
周围全是尖叫声、哭声,混乱不堪。宋慕暖咬牙紧紧的抓着大嫂,大嫂肚子里可还有个孩子,我的小外甥,绝对不能让她掉下去。好累好累,手指好痛,她快抓不住了,谁来救救她们。
大嫂的手臂从她手中慢慢往下滑落,她听到了大嫂恐惧的哭泣,可是她真的抓不住了,朦胧间,她看到远处有很多人奔来,不行了,抓不住了……
“大哥……!!”一声凄厉的喊叫穿透所有人的声音。
宋慕清浑身一颤,眼睛瞬间红了,他用尽全身力气飞奔,宋慕暖只感觉手一空,秦诗逸就从她手中跌落下去。
“啊啊啊啊”
听到大嫂的尖叫她痛苦的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与此同时,红幅断裂,她急速下坠,心中万分悲痛。
李肃眼看着她坠落,飞身向上,手中长鞭甩出去,圈住她的腰,慢慢卸去下坠的力道,让她安稳落地。
宋慕暖正懵,不知道怎么就安全落地了,但看到大嫂安然无恙的躺在大哥怀里,她刚了一口气,就看到离自己不足五步的尸体,脑浆崩裂,死不瞑目,惨不忍睹。
宋慕暖两眼一翻,软到在地。
李肃……早知道给她甩远点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母亲正守在她的床边。
“娘~”
“我的儿,你可醒了,那儿不舒服?”宋母伏在她身上,摸了摸她的脸。
“娘,我想喝水!”她喉咙嘶哑,干渴异常。
小月赶紧端来一杯温水,扶着她喝下。
喝了水,宋慕暖只觉得灵魂终于回到了身体,舒爽多了。
“娘,大嫂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你,撑住了那一会儿,让你大哥接住了她,只是有些动了胎气,正卧床休息。”
“没事就好,好端端的栏杆怎么会断,可有给个说法?”
宋母给她掖了掖被子,“大理寺正在查,还没结果,这事交给你大哥,如若人为,必定不会让那恶人逍遥法外,你就好好休息,别操心了。”
“嗯,娘,我记得那天是李大人救了我吧?”她不经意的问道。
“是,这两日兵荒马乱的,等过几日吧,让你大哥奉上厚礼好好谢谢人家。”说着,宋母突然停了一下,“不过,暖儿,你怎么认识李大人?”
“前些日子,王府宴会上见过。娘~我想再睡会儿。”她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你也别守着我了,我没事儿了。”
“行,那娘就走了,你好好歇着。”
“小月,帮我把窗户打开。”
“是。”
窗户打开,一股清凉的风吹了进来,床纱轻轻飘动,她半躺在床上,心绪万千,不知道此次事件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就算是人祸她也无能为力。那张惊恐的脸不停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深深吸了口气,侧躺在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慢慢的竟也睡着了。
夜半风寒,小月把窗子悄悄合上,只留下一条小缝,看着小姐窝在被子里睡得香,她也去了外间的榻上和衣而卧。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余细细的呼吸声,原本合上的窗像是被风吹开。过了一会儿,一道黑影闪进屋内,窗被慢慢合上,那道黑影无声的走到床边,床上的人脸埋在被子里,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黑影像一阵风又从窗户无声的翻了出去。
宋慕暖悄悄睁开一只眼,床边没有人,她松了口气,忙叫道:“小月,小月!”
“小姐,怎么了?”小月急忙过来。
“我有点害怕,你陪我睡。”她往床里挪了挪,留出位置来。
小月躺上去,还不忘安慰她,“小姐别怕,奴婢在这陪着你呢。”
宋慕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觉得应该是自己做噩梦了。
没想到一连两日她都觉得有人在睡梦中,直勾勾的盯着她,一睁眼却什么都没有,难道真有亡魂心有不甘所以找上她了,可这是也跟她无关呀。
这晚入夜,她让小月不要守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小姐,还是奴婢陪着你睡吧,不然夜间再惊吓到可如何是好。”小月担心的看着小姐,小姐眼下青黑,自从前日遇到那事就没好好睡个觉。
“无事,我自有分寸”
小月无奈吹灭烛灯,关门离去。
深夜,不知何时,屋内多了一个人影,停了一会儿他走向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女子,她侧身朝里躺着,一头黑发迤逦在枕上,雪白的寝衣在黑夜里仿佛发出莹莹白光,窗户大开着,床边挂着的轻纱被风吹动轻轻飘拂,飘舞的轻纱不时扫上他的黑衣。
怔怔的看了许久,他抬起手慢慢弯下腰,手在半空中却被另一只莹白的手抓住,少女缓缓坐起身,两人手拉着手隔空对望,空气在此刻凝固。
宋慕暖抿了抿嘴,“装鬼吓我跟有意思吗?李大人!”最后几个字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李肃僵住,“我,我没想吓你!”
“那你连续多日夜探是为何?总不至于是看上了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李肃沉默了一下,动了动自己的手,“你先把我放开。”
“不放,放了你就跑了。”
“我向你保证,我不跑。”
宋慕暖看着他那张冷峻严肃的脸,“真的?不骗我?”
他诚恳道: “真的,不骗你!”
宋慕暖松开手,一阵冷风吹过,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她眨了眨眼,手还傻傻的举着,之前这里是有一个人的吧?是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宋慕暖就怒气冲冲的去找李肃算账,却被门房告知,他家大人进宫去了。
宋慕暖冷笑一声,“那你转告你家大人,他今天要是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以后都不用出现了。”说罢,提着裙摆转身上了马车。
“等等!”
宋慕暖一把掀开车帘,“不是不在家吗?现在站在那的是鬼吗?”说罢放下帘子,“快走,这地儿我再也不来了。”
小门房愁苦着脸看着自家大人,你老要么就别放话,要么就别出来啊!
李肃看她真生气了,有些急,连忙说道:“镇国将军府摘星楼一案已经水落石出,你不想听听吗?”
宋慕暖确实很关心此案件的结果,有些犹豫。
“此事说来还与你有些关系。”
“将军府的事能与我有什么干系?”
“说来话长,听闻近来望京楼出了很多新菜式,不知宋小姐是否赏脸?”
宋慕暖借坡下驴,“好吧,去望京楼。”
车夫调转车头向望京楼驶去,李肃骑了匹马也跟了上来。
望京楼迎来送往皆是达官贵人,包间很是舒适精美,面对满桌美味,宋慕暖毫不客气,李肃端了杯茶,静静的看着她吃。
吃了七八分饱,她放下筷子,直视李肃,“李大人看够了吗?”
李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认识镇国将军府的二小姐吗?”
宋慕暖皱眉,“认识,但交情不深。”
“据她口供,她心悦你大哥,曾多次托你转交信物,你大哥也并未拒绝,所以她认为你大哥也对他有意。”
“不是,她有病啊!”宋慕暖气的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杏眼圆睁,“我什么时候帮她转交给过信物?!我……”
宋慕暖停顿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确实给我送过两次东西,一篮子点心和一只镯子,莫非这就是她所谓的信物?”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李肃。
李肃点了点头。
宋慕暖咬牙切齿道:“她从头至尾从未提到过我哥,鬼知道她什么意思。”
“想来她脑子不太清楚,去年你大哥成亲,她便觉得你大哥对她始乱终弃,此次将军府宴请,你一家皆在邀请之列,她出于嫉妒之心,便想置你们于死地。”
李肃也想不通她脑子怎么长的,说她聪明,她分不清真实幻想,说她愚笨,倒是很会设下陷阱。
“那座摘星楼位置最高,可以俯瞰整个将军府,风景很好,因此常用来设宴款待宾客,她提前把塔楼最高层的栏杆动了手脚,宴会那天再将你们引上去。”
宋慕暖眼眶微红,声音颤抖,“她怎么敢的?那么多人,那天那么多人,就为了一己私欲,谁给她的胆子?!”
那天一共掉下去八人,她和大嫂幸免于难,另外六人却早已魂归黄泉,都正值大好年华,却受这无妄之灾,生生没了性命。
李肃低头品了口茶,神色不明,“总有些人把自己当神明,他人似猪狗。”
“那她怎么处置?”
“这得陛下定夺,不过,大理寺的牢狱不是那么好待的,养不了父之过,她全家也都将受她牵连。”
宋慕暖平复了下心情,接着道:“我还有话要问,你究竟为何夜探我房间?”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起初真以为是鬼魂作祟。
李肃沉默良久才说:“你大哥说你受惊吓过度,缠绵病榻,命不久矣。”
宋慕暖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说真是我的好大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那你来一次也就够,肯定能看出来我好好的,怎么还一连数日都来,而且我命不久矣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肃看着她,轻轻说道:“我们很久之前见过的。”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李肃的脸,毫无印象,“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十二年前冬,大雪”
宋慕暖怔住。
十二年前,那年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冷,整个河南道从入冬就开始下大雪,连下一月有余,许多人冻死,大雪压塌房屋更是屡见不鲜,李肃家就是其一,除了他,家中无人生还,年仅七岁的李肃只能成了乞儿。
那年宋家老爷升迁,被任命为户部侍郎,他提前去往长安述职。冬日,宋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北上,沿途难民无数,使人心怜。宋夫人忍不住施舍些吃的给难民,却被难民一哄而上,差点出不去。李肃也是哄抢的人之一,可惜他人小个矮什么都没抢到。
当时才四岁的宋慕暖从车窗伸出头,粉雕玉琢的女娃跟难民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看着一群人争抢几个馒头,那怜悯恐惧的眼神让李肃记了很久很久,马车载着她飞驰而去,两人在漫天大雪中擦肩而过,一面之缘就这样种下了因果。
宋慕暖不懂,“可是,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不值得被记这么久。
“但是你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看着宋慕暖疑惑的眼神,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护着你就行了。”他克制的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轻轻握拳,终于摸到了。
他认真的看着宋慕暖,“你愿意与我成婚吗?你若愿意,我马上去提亲。”
“我若是不愿意呢?”
“那我也会一辈子保护你。”
宋慕暖笑了,他知道她答应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十二年前风雪中那一眼,他们就已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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