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康在黄村生活快四年了。虽然，黄奶奶对黄康的各种任性包容，不会要求黄康在家里待着写作业，但是，她对黄康的安全很关注，不让黄康到处乱跑。即使这样，黄康每次还是会偷偷跑出去，跟着黄蛋和胖墩儿把黄村基本跑了个遍。黄村周围有很多杏树，黄康跟着黄蛋去杏树林里面，他知道黄村西边的杏树结的杏子最多，他也知道村子北边的杏树结出来的杏子最甜；他更知道黄村东边的山岗上寨子周围的青草长势最茂盛，也最适合放羊；黄村西边的小河，桥下的水位最高；小河边哪户人家种的西瓜熟的最早。这些黄康都如数家珍。

        年少时的他们个子还很矮，黄村西边小河沟里的水位深度相比他们的身高就非常危险。而孩子们的贪玩特性，家长们会进行安全教育。可是，每年夏天暑假来临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担心。因为总有孩子跳进村西边的小河沟里戏水时，所以每当夏天来临的时候，家长们就反复嘱咐，学校也会在放假前的几天内一直宣传暑假注意安全的事项。

        其实，家长和学校做的安全教育都是对的。1998年的黄庄村遭遇了一场大暴雨，暴雨下了了五天五夜。村庄村东边的山岗上都被冲出来很多条大的水沟，雨水顺着水沟流下，穿过整个村中，然后流进了西边的小河沟里。第六天，雨停了，阳光也把温暖照向黄村。阳光下，大地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发霉味道。黄村西边小河里的水已经漫过了河沿。小河沟里的鲫鱼一部分都跑进了农田里，村中大人小孩都去小河边上捡鲫鱼。炎热的中午，村中的男人们就跳进河里洗澡。八个黄村九岁左右的孩子也跑去了，他们被大人们教训了一顿。他们却没有放弃到小河里洗澡的想法，他们八个少年又换了另一段没有大人的河流去小河里游泳。再后来，一下子淹死了四个孩子，村中失去孩子的这几家人痛哭了好多天。几个少年在河里洗澡被淹死成了黄村十年不遇的大事件，黄村从那时起就禁止小孩子再到小河里游泳。

        就算这样，黄蛋、木木、胖墩儿和黄康他们四人还是会偷偷跑去河边玩耍。黄蛋的主意最多，在他的带领下，家长们从未发现他们偷偷去小河沟里游泳的事。

        除了学习成绩以外，其余的任何事情，少年们都要比出来个第一名和第二名。黄康自认为没有那么勇敢，胖墩儿因为当年在秋千上摔下来了一次，他的胆子也变小很多，危险的事情，胖墩儿也很少去触碰。胖墩儿不去触碰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胖婶管他太严格了。和黄蛋玩耍、逃课、偷废铁这一类事情，胖婶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胖婶知道了胖墩儿去了小河里游泳，胖墩儿回到家就少不了受皮肉之苦。然而，越危险的事情，越具有吸引力。胖墩儿谨记胖婶的教诲，胖墩儿也有自制力。偶尔，他还是想跳进小河沟里游一下。

        黄蛋的最完美计划就是拿芳芳做掩护，每次，要去河边游泳，他们就会说谎，说到芳芳家写作业了。芳芳作为一名好学生，且懂事听话，就能很好的蒙混过关，黄蛋的这招屡试不爽。

        除了在小河里游泳，还有一件事就是捉小鱼小虾，木木从家里拿一个水桶出来。河面上能看到的鱼都是小鱼，不值得去捉，大点的鱼都在河底，而且还特别的灵活，他们每次都捉不到。

        他们去的时候，就选择吃过午饭，天气最炎热的时候，田地里没有人，他们才敢脱光衣服。只要是到了河边，黄蛋和木木轻车熟路的脱个精光，随着两声噗通、噗通的声音，黄蛋和木木就已经扎进了水里。胖墩儿和黄康脱的很慢，最后剩的内裤，黄康不好意思脱下来，胖墩儿知道黄康不好意思，他对黄康说：“没事，脱吧，习惯就好了。”

        胖墩儿和黄康跳进水里，他们两个人都不敢向水深的地方去，最多到河水淹没过胸口的地方。只能看着黄蛋和木木在深水中翻腾。黄蛋和木木一定要比出来一个第一。

        游泳比赛，胖墩儿和黄康不会参加，他们两个人是裁判，而游的最好的总是黄蛋，而木木从来不服输。比不过游泳，木木就跟黄蛋比捉泥鳅。他们找一段水最浅的河道，用石头把这部分围起来，每个人轮流拿着水桶从围起来的河段里往外泼。只需半个小时，这一段被围起来的河水就被排光了，淤泥也显露出来了，他们便能看到泥鳅在淤泥里面翻腾着。

        黄康最先捉了一条，大声喊起来：“我捉了一条。”

        比赛捉鱼时，他们四个人都参加。一个下午时间，他们就能捉到半桶的泥鳅，躲开村里大人们的视线，从小路回到木木家。木木的父母从来不关心木木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在黄蛋、胖墩儿和黄康那时候看来，木木过的最自由潇洒。这些要归咎于他父母的性格，木木属于自由生长的人。

        木木的家是黄庄村最穷的一户人家。为什么最穷，原因也很多，首要原因是他的父母不去思考太多，只要无关自身的实际利益，他的父母就不会操心去管，还有就是木木的父母算是村中最老实巴交的一户人家了，平时就守着那几亩田地，再无外来收入；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木木的哥哥，木木的哥哥是当年黄庄村淹死人事件里的幸存者。虽然木木的哥哥幸存了，但是他慢慢长大就不学好，经常在村中一些村民的偷东西。后来村子里的人看到他总是带着异样的眼光，在背后议论着他父母不去管教他，以后一定会犯罪。木木的哥哥慢慢也察觉到了村子里的人在刻意避开他。初中一年级没有读完，他就辍学了，走上打工的道路。在外面的两年里，他的父母都没有他的消息。两年后，几个警察开着警车来到木木家，他们来调查木木近段时间有没有跟家里人联系过。调查完，警察说，木木的哥哥在外面入室抢劫，致人重伤。木木的哥哥逃跑了，警察现在一直在通缉他。没过多久，木木哥哥被逮捕的消息就传到了黄村，判刑前，木木的父母到处借钱去赔偿受害人，在村子里东借一点，西借一点去，尽量凑出更多的钱去赔偿受害者，让木木的哥哥不被判刑。开庭当天，木木的父母去了开庭现场，由于木木的父母积极配合警察，还给了被害人一定的经济补偿，木木的哥哥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木木的父母得知了这个消息难受了很多天，他们开始后悔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孩子，不是因为让他能成才，就只要他不去惹是生非就行。他们在判刑前也想象着自己给受害者了钱，自己的孩子可能就会不被判刑，现在家里又欠了这么多债，孩子还是判了刑……当时正值深秋，一阵寒风吹过，杨树的叶子就落下一大片，像是有人在空中撒钱。木木的父亲蹲在自家门口，杨树的树叶落在他的头顶和肩旁，他却全然不知，只顾大口地抽着自制的卷烟。这时，北镇派下来的专员刚好在木木家门前写标语，木木的父亲歪着头看向那个人用大的毛笔在墙上写下了一行字。木木的父亲不识字，他问那个人写的是什么字，那个人说：“少生孩子，多植树造林。”

        待到那个写标语的专员走后，木木的父亲站起身，看着那一行标语最后那个“林”字。扔下手中的烟头，跺了几脚，直奔自家的堂屋里。木木当时才五岁多，被他的父亲气冲冲地提了起来就向北镇镇政府那里奔去。他要给木木改名字，在户籍那里，木木的名字就被改为了黄林。关于“木木”这个绰号，木木的妈妈就这样叫他的。从他哥哥的事后，他的父母觉得养孩子真的就不如种树或养猪。

        所以，木木当时就更像散养的，像一只流浪狗总是自己找食物吃。木木的父母不会害怕木木走丢，或者在河里淹死。他们已经放弃了生活的希望，只要自己挣点钱，够他们自己的吃喝就行了。

        每次，捉回来的泥鳅，他们都拿到木木家里，黄蛋会显露出他的厨艺。木木给黄蛋打下手，点火。黄蛋则先把油预热，放生姜去腥。黄康和胖墩儿负责把泥鳅用清水过一遍，然后他们递给黄蛋。黄蛋从来就喜欢自己展露各项技艺，其实，黄蛋也就烤红薯的手艺最好，炸泥鳅的手艺算不上很好。泥鳅炸好后，黄蛋也经常邀请黄丽娟和芳芳一起来吃。

        而每次吃完炸好的泥鳅，木木家的厨房就一片狼藉。芳芳和黄丽娟在时还好，她俩不在的话，木木家的厨房就没有人去收拾。木木的妈妈终于忍不住了，木木他们又带回家了半桶的泥鳅后就生气了，他们被木木的母亲骂走了。他们四人提着水桶蹲在木木家门前发呆，他们在考虑怎么处理掉这些泥鳅。

        黄康说：“去我家吧，我奶奶应该不会骂咱们。”

        然后，经过他们商量，剩下的三个人也同意了。

        到了黄康的家，黄奶奶坐在门前的老榆树下，手里拿着芭蕉扇慢慢挥动。他看到黄康提着小桶回来了，并且身上还沾满泥巴，黄蛋手里还提着半桶的泥鳅，她立刻就明白了这几个人肯定去了小河边。

        虽然，黄奶奶脸色变得难看，但是，她没有责备黄康他们几个人，反是夸赞他们捉了很多的泥鳅。黄康说，想用自家的厨房做泥鳅吃。黄奶奶拒绝了，她要亲自给他们几个人做炸泥鳅。黄奶奶先去院子后面的果园里给摘了桃子和西瓜，拿给他们吃。自己进屋把泥鳅洗干净，拌上面，然后再放进油锅里炸至金黄。

        黄康也叫来芳芳和黄丽娟。黄奶奶做的炸泥鳅非常好吃，每个人都吃得很开心。在他们正在吃炸泥鳅的时候，黄奶奶才开始教育他们。

        “以后捉泥鳅的时候，不要到水深的地方洗澡，去捉泥鳅要提前给家里人说。下次再去捉泥鳅，就拿来让我做给你们吃。”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只顾吃着美味的炸泥鳅。

        黄康听在心里，他知道奶奶最疼自己，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体弱，奶奶舍不得骂他。他心里暗暗的发誓以后就再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

        而黄蛋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教诲，毕竟自己爷爷奶奶说的话，他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