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屋子里,几缕阳光调皮地窜了进来。她正在擀面,瘦弱的身躯一起一伏,白发也随之上下颠簸。有一瞬间,因为用力过猛,她的跛腿受力不均,险些摔倒。
开始切面了,右手拿刀,左手按面,刀起手移,宽窄均匀的面条就乖乖地躺在案板上了。
她天天擀面,因为女儿喜欢吃手擀面。一想到女儿,喜悦就在嘴角就盛开一朵花。女儿上小学六年级了,得的奖状贴满了墙壁。
门开了,女儿带着阳光的味道飞了进来,她一瘸一拐将面端到了女儿面前。白白的面,青青的菜,红红的辣椒油,再加上两个荷包蛋,这样的一碗面被女儿称为“母亲牌″手擀面。她喜欢这个名字。
女儿低头大口大口地吃着,脸颊绯红,边吃边说真香。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女儿背着书包上学了,她望着女儿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前两天,城里有个女人来家了一趟,说要资助女儿到县城去上中学,城里条件好,教学质量高,能考上重点高中。她舍不得,可又不想耽误孩子的学业,最终还是答应了。
城里的女人来接女儿了。不,我不去,女儿哭着拽着她的衣角,央求着。
不去也得去,她狠狠地一推,把女儿推出了院门外,快速关门上好门栓。啪啪的拍门声和哭喊声由重到轻,直至消失。
车子载着女儿走远了。她打开院门,呆呆地望了很久很久。望着望着,泪水已阻断了她的视线。
坐在车上的女儿开始恨母亲,恨母亲的狠心。
烫着卷发,涂着口红的城里女人带着女儿逛商场,女儿怯怯地躲在女人背后,张望着五光十色的新世界。女儿吃着美味的零食,穿着漂亮的衣服,穿梭在车来车往的街道。女儿觉得自己是一条鱼,这里才是真正的河。
渐渐地,女儿忘记了山那边的母亲,忘记母亲的手擀面。女儿甚至会想:我为什么会生在那样一个小山村?
父亲来电话了,告诉女儿,母亲想她让她回去一趟,她说得写作业呢,父亲叹了一口气,放下电话。
父亲又来电话了,告诉女儿,母亲做了她手擀面,等她回去呢!女儿说,现在不喜欢吃了,城里比手擀面好吃的东西多着呢!电话那头,只听见重重地撂下电话的声音。
父亲不再打电话了,一座大山远远地将他们隔开了。
一日,女儿正在教室低头读书,城里的女人匆匆地赶来了,请了假,带女儿出了校门。
车上,女人神色凝重,告诉女儿,母亲在做手擀面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情况不太好。
床边,她拉着女儿的手,嘴唇蠕动着,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女儿捶打着自己,悲伤地瘫坐在地。城里的女人走了过来,把女儿拉起来,擦去泪水说,孩子,别伤心。眼神中满是怜爱。
送走了母亲,女儿在整理母亲的遗物,突然,箱底一张泛黄的诊断书映入眼帘,上面写着:因摔伤导致腿跛和终身不孕。
女儿一脸疑惑,父亲告诉女儿,母亲二十岁时在路边遇到了襁褓中的她,抱回家抚养。四岁时,女儿摘酸枣滚下山坡,母亲为救她摔伤。
说完,父亲指着城里女人说,她才是你亲妈。
会做手擀面的才是我亲妈,女儿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