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的文字有种特别的魔力,明明是那么艰苦贫瘠的生活,在她的文笔之下,却妙趣横生,温暖明亮,竟能让人莫名的,心生羡慕和向往。
这本《阿勒泰的角落》,记述着李娟一家跟随牧民四处迁徙谋生的日子。她们在喀吾图、巴拉尔茨、沙依横布拉克、桥头和红土地间搬迁,在深山、荒野和戈壁中流转,搭建帐篷,铁皮房,改造废弃的土坯房安身立命…
动荡的生活如同李娟一家所处的自然环境一般厚重苍凉,让本就不富裕的日子更显沉重。但在李娟的笔下却读不出丝毫对这种生活的抱怨和颓丧。
即使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深夜赶路,她也只是平实地写下那一刻的真实感受。而在那冷的刺痛的情形下,李娟仍然记下了看到的美如幻境的彩虹。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女子在那样落后的物质生活里,保持着如此坚韧明亮的精神呢?读完《阿勒泰的角落》,我也找到了心中疑惑的答案。
李娟精神上的生动丰盈,源自她的家庭,那是她们热爱生活的一脉传承。李娟的外婆和妈妈,都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和活力。
李娟的外婆年近九十,依旧跟着她们一家奔波迁徙。老人家没有对生活的失望和厌倦,反而满是童心和希望。
李娟她们要出去玩的时候,想着留下外婆看守杂货店。没想到外婆灵醒得很,她的玩心比谁都重。
一听说要出去玩,外婆就不声不响一个人悄悄地换了衣服和鞋子,戴上草帽,拄上拐棍,早早地站到路口等着。
如果老人家留下看店,就会把货架上好吃的东西自以为不露痕迹地偷出来,发给附近的小孩子。
搞得李娟她们出门半个小时后,就开始掐算了:开始少苹果了……再过一会儿又想:一把糖又没了……回去的路上:这下好了,泡泡糖盒子也空了。
外婆有一次把一个二十块钱的胶卷两块五卖了出去,刚开始她不服气“那么个小玩意儿要那么多钱”?意识到错误之后老人家还是嘴硬给自己找补“我好歹也卖出来两块五呀”!真的是个老小孩儿。
最搞笑的是外婆对家里的金鱼的态度。她一空下来就搬个板凳坐到鱼缸对面,笑眯眯地看。
一会儿大喊一声:“又屙屎了!狗日的,屙这么长的一条屎!你好不好意思啊呀?”
一会儿又喊:“老子打死你这只馋猪,人家才吃了一个,你就吃了五个了!都给你讲了多少遍了?只许一人吃三个,一人吃三个!硬是狠得很……”
又说:“要是再不听话的话,老子就把你逮出来扔到河里喂乌龟!”
……
有一个这样满是童心的乐观外婆,家里的笑声趣事怎么会少呢?!
但对生活热情度最饱满的人是李娟的妈妈。这个四川女人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尽的能量。无论生活如何出难题,她都能从容应对,并且想方设法地让平淡的日子过出花儿来。
虽然跟着迁徙的游牧民做生意,家总是需要搬来搬去,但李娟家里养过许多小动物。
除了金鱼,她们还养过兔子、泥鳅、野鸭子、大雁、乌龟、田螺、鸽子、羊、石鸡、呱啦鸡、跳鼠、松鼠、没尾巴的白老鼠、斑鸠、各种颜色的猫和狗、没完没了的鸡鸭鹅……甚至门口的那群鸟也全都是她家养的。虽然它们吃完撒在那里的食物后,一只一只都飞走了,但第二天还会回来。
这样,每次搬家的时候,就跟动物园搬家一样,热闹非凡。
李娟妈妈喜欢把金鱼拿出来放在手心慢慢把玩,还老是坐在鱼缸边织毛衣,织着织着,就会抽出针来,伸进水里胡搅一通,咬住金鱼追着不放,直到可怜的金鱼给累得快在水里漂起来为止。
妈妈还像养猪一样地养鱼,家里死去的鱼都是给撑死的……而且,不管什么,她什么都敢拿给鱼吃。后来剩下的鱼不得不学聪明了。什么东西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不用再吃了,都自己清楚。一个比一个坚强。
妈妈不但肆意喂养各种小动物,还喜欢养花。生活稍一安定,她就会突然弄来好多破盆烂罐,堆一窗台。又托拉木头的司机从山里的森林边带回最好的黑土,拌上碾碎了的羊粪,填满那些盆盆罐罐。
然后她又以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找花。她从城里回来,大雪封路了,她坐了一整天的马拉爬犁,天黑时才回到在桥头的家。
妈妈浑身冰雪,眼睫毛、眉毛和额前的碎发结着厚厚的白霜,挂着冰凌……但是,她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枝细弱的绿茎。
李娟的妈妈很有生活智慧。她能和语言不通的少数民族鸡同鸭讲地做生意交流,甚至在喀吾图还申请到了本地人都未必能拿到的贷款。
她在一次次的搬家中指挥家人搭起帐篷,打造铁皮房,改造土坯房。
在桥头改装土坯房窗户的时候,妈妈在五六十公分厚的土墙上凿砸填涂,这儿开一扇窗,那儿填一个洞…在每天的敲敲打打中把家改造得越来越舒适宜居。
李娟妈妈在生活中把她乐观又不屈不挠的韧劲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像李娟自己写的:而我妈却是有力量的。她强大到简直快要随心所欲。她举重若轻——所有艰难的事情,都被她做得像是伸手从树上摘下一颗苹果。她蔑视艰难——无论那颗苹果摘得再艰难,也仅仅只是一件摘苹果这样的事而已。我想,大约所有的吃过苦、受过罪的身体和心灵,从此都不用再害怕什么。
李娟在一篇文字里写妈妈清早出门,没有妈妈的寂静里透着一丝不安。这不安直到妈妈背着夕阳余光回来而消散得无影无踪,一瞬间妈妈在身边的踏实感是那么温暖愉悦。
这是李娟对妈妈最真切的感受吧!有妈妈的地方,最温暖,也最安心!
不同于外婆和妈妈的活泼直率,李娟对生活的热爱要含蓄内敛一些。她更多的热情,都倾注在美妙的文字里。
她眼里有可爱的外婆,有强悍的妈妈,有淳朴羞涩的各族牧民。她看到各种各样美丽的风景,遇见许许多多不同的人,她在生活所有的贫瘠平淡里,看到其中的丰富和美好。
李娟说她喜欢家里的金鱼,“只是因为“它是我的”而去喜欢它,和外婆呀,和我妈呀相比……惭愧惭愧。但我真的觉得,家里有没有这些东西都是一样的嘛。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麻烦了。而且,较之金鱼,我想我们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得做,不应该花那么多工夫在这种事情上面……”
这或者是新生代和老一辈人的不同想法,但她们诚挚热爱生活的心,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有对生活充满热情,总是心怀希望的乐观又勤劳的人,才能在辗转于阿勒泰的各个角落的生活里,找到乐趣,体会美好,看到生生不息的希望吧!
李娟带着灵动欢悦的心,用妙笔生花的文笔,记下了她们一家人在阿勒泰的生活点滴,让我们也喜欢上了那个遥远的地方,并爱上了她们强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