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老街的拐角处,有间爬满青苔的杂货铺,门口常卧着一只橘猫,胖嘟嘟的,毛色像是被落日余晖反复涂抹过,暖融融、亮堂堂的。它是老街的“原住民”,也是我童年盛夏里最惬意的念想。
初次邂逅这只橘猫,是六岁那年暑假。我攥着零花钱,满心欢喜地冲向杂货铺买冰棍。刚到门口,一团橘影晃过,它半眯着眼,旁若无人地舒展四肢,肚皮一翻,袒露在日光下,慵懒至极。我蹲下身,试探地伸出手,它竟不躲,脑袋顺势蹭蹭我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就此结下这份缘分。
往后的日子,橘猫成了我的小跟班。清晨,它会蹲在我家院门口,喵呜几声,唤我一同探索老街。青石板路的缝隙里,野草倔强生长,它弓着背穿梭其间,时不时扑腾几下,妄想揪住逃窜的蚂蚱;我在后面笑得前仰后合,跟它一起搅碎老街清晨的静谧。
午后蝉鸣悠长,杂货铺前人声渐稀。我和橘猫躲在木凳下,分享偷藏的小鱼干。它吃得狼吞虎咽,胡须上沾满碎屑,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爪子,往我腿边一靠,呼呼睡去。我轻轻抚摸它的毛,困意也随之袭来,梦里都是老街斑驳的墙与橘猫的温柔相伴。
可时光的洪流从不留情。老街迎来拆迁改造,机器的轰鸣声打破往昔宁静,居民陆续搬离,杂货铺也关了门。那天,我寻遍老街各个角落,呼喊橘猫的名字,只有空荡荡的回声作答。我眼眶泛红,满心失落,好似弄丢了童年最重要的伙伴。
多年后,我怀揣着五味杂陈的心情重回老街。眼前的老街早已焕然一新,崭新的商铺规整排列,游客熙熙攘攘,叫卖声、谈笑声交织一片,倒也热闹。往昔的清幽宁静虽难再寻,可岁月雕琢后的烟火气,同样叫人感慨。
漫步途中,路过一家新开的咖啡店时,一抹熟悉的橘影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帘。是它!那暖烘烘、辨识度极高的毛色,还有那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神态,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它许是感知到我的目光,耳朵轻颤,慢悠悠地撑起圆滚滚的身子,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每一步,都踏在我记忆的弦上,引得心头泛起层层涟漪;每一声轻柔的“喵呜”,都仿若旧日的呢喃。它熟稔地在我脚边绕了几圈,脑袋亲昵地蹭蹭我的裤脚,似在诉说这些年的琐碎日常。
刹那间,心底那扇尘封已久、落满时光浮灰的回忆之门轰然洞开,老街的旧时光裹挟着昔日的欢笑、静谧,裹挟着年少时纯粹的快乐呼啸而来。原来,有些缘分恰似藏在岁月深处的暗线,即便中途被生活的洪流冲断、隐匿,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然续上。这只橘猫如此,老街亦是,它们早已化作心底最柔软的一隅,默默收纳、珍藏着过往的每一份温情。往后岁岁年年,无论走得多远,只消一个回首、一眼对望,那份温热就会破土复苏,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