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前一天,我刚到公司门口,门卫大叔便喊住了我,说又有人送了我一大盒手工汤圆,人刚走没几步。
我连忙走到路边,四川张望,车来人往,灰蒙蒙的天空,却不见故人的踪迹。
多年前的一天,我去工厂车间办事,路过一个瓜子厂,一位大姐正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大姐见我,连忙走了过来。
“领导,车间招人吗?包装、食品加工、做饭我都会的,长工短工都行。”她黝黑的眼圈里满是热忱,只是她的言语带着很重的口音,我甚至有些听不懂。
“姐,不好意思,我不是领导,不负责招人。”我礼貌地回复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小女孩。
“她是我们厂子的员工,方主任,进来坐一会。”瓜子厂的老板老陈招呼我进去。
“不了,我去车间还有事。”我有些犹豫,我终究是一个不想多事的人,于是委婉地拒绝了老陈。
“老板,我再去其他厂找找吧!孩子马上上学了,还差三百块钱,您能帮想想办法吗?”
“小刘啊,我现在银行账号,微信、支付宝全被封了,早上还是走路过来的,晚点我去县里,看下怎么协调厂子的事情。开学前,学费我就是借也给你借过来,我欠你的工资肯定一分不会少。”
“对了,我们厂子后包好像还要人,我帮你们问一下吧?”我回头对他俩说。
“方主任,我知道你是个热心的人,你就进来坐一会,帮帮小刘,我现在实在没法子。”
我回头走了过去,从包里拿出点小零食给小女孩,她妈妈把她带出去门口玩了,老陈很快端来茶水。
“哎,方主任,让你看笑话了。”
“不至于,不至于,您这出啥事了?”
“欠了员工工资,主管带着几个老员工们去起诉了,公司账户被封了,其他几个工人都回家了。”老陈语调有些快,仿佛这事和他无关。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他又举报了消防问题,食品安全问题等等,这一折腾下来,不知道多久才能复工。现在我卡全封了,用点钱都得问人借现金,一家人要吃喝拉撒,我家老头还躺在医院,哎…”
“先想法子把工资补发吧,申请解封银行账户。”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嘴里便吐出了这客套话。
“哎,厂子的事情再看看吧,不行就不干了,我再出去打工就是了。方主任,门外的小刘很不容易,你帮她一下吧。她人特踏实能干,他们好几个工人都是附近居民,在厂里干干包装,补贴补贴家用,有些年纪大,有些自己带个孩子,这一闹工资发不上,他们又不好找工作……”
“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先回去问问。”我到车间的时候,三师兄正在门口抽烟。
“小方,我等你半天了,你微信说一会到,这一会都快下班了。”师兄和我说。
“瓜子厂老陈拉我聊天去了。”
“我提醒你啊,这事你可不好管。”
“咋了?老陈人品不错啊。”
“我知道,我也很佩服他。他厂子里的工人要么是托儿带口上班的,要么腿脚不方便的,要么年纪大的,就算你给他们安排短工,你能带咱车间来?你敢保证老陈的厂子能再开起来?开不起来你咋叫他们回去?”
“哎哟,不是,那他主管咋给他举报了啊!不是平时关系很好的吗?”
“那主管是他亲戚,老陈家老头病了,所以和员工商量工资暂时每个月只发一半。员工都同意啊,这都平平安安过了快半年了。后来老陈家的老太太去问那亲戚要啥陈年旧账,吵架了,于是人家联合了几个人给他举报了。他的厂子属于纯粹的养老厂,工人基本都是附近村上年纪大的,他们来园区其他厂子问了好几次了,问题哪个工厂会要啊?”
师兄这一说,我也不敢再去打扰车间负责人,毕竟我们都是打工族,公司也不是养老院或者慈善机构,我也没那么大权利。
我回去的时候小刘姐正在瓜子厂门口等我,我低着头,有些犹豫地走了过去。
她见我,先是眉头一皱,又笑着对我说:“方主任,没事的,我再找找,毕竟你不是老板,也做不了主。其实主要也是因为我还带着孩子,是我自己的问题!”说完,她走进了瓜子厂,拿起扫把,打扫起来。
被困住的明明是她,她却先微笑着理解了我。我给她递了五百块钱,她死活不肯要,最后还是老陈帮她写了个欠条,她才收下了,原来她还不识字。
老陈的瓜子厂最终还是关了,那些工人应该找到工作了吧?
我读着圣贤书,却管不了这人间事,心生怜悯是我,袖手旁观也是我。
后续:(半个月后,刚好有位老师家里需要一位帮老人做饭的,他家想找一位人品比较好的阿姨,我便联系老陈,推荐了小刘姐。后来每逢节假日,她总来公司给我送好吃的,但是我却一次也没见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