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亭惊道:“妙空师太?”
钱先生道:“你认识她?”
柳长亭点头道:“在财神府时见过,她似乎是财神的朋友。”
钱先生道:“嗯,那神剑庄的任重与漠北的雷震想必你都见过了。”
柳长亭道:“不错,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好在一起赌钱。”
他顿了顿,接着道:“奇怪。”
钱先生微笑道:“奇怪什么?”
柳长亭道:“秒空师太一个南岭的出家人,为何要管一个杭州的妓院?”他话音刚落便觉不妥,偷偷看了红衣一眼。红衣只是皱眉沉思,丝毫没有反应。
钱先生道:“你可知道这三个人为何是财神的朋友?”
柳长亭笑道:“交朋友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很难讲清楚的。”
钱先生道:“可财神当然不一般。这些年来,财神已逐渐掌握了杭州的大小商会,以及对外的几条商品流通路线。任重,雷震天和妙空师太又分别是中原,漠北和南岭商会的幕后之人。因此他们当然都是财神很好的‘朋友’。”
她好像把“朋友”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柳长亭道:“所以与财神的生意有关的人,你都要监视?”
钱先生嫣然道:“没错。”
她笑得很开心,显然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安排很满意。
她笑起来也很好看,微微露出牙齿,十分俏皮,就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刚及笄的少女。
柳长亭继续说道:“妙空师太当然不是为了联络方便才建的这如梦阁。”
钱先生道:“她不是。”
柳长亭问道:“这如梦阁是不是她用来窥视财神的?”
红衣夜探财神府是为了打探如意册的位置,而知道无常信上的内容的人,除了柳长亭二人之外便只有财神妙空雷震天和任重四人。
钱先生看着红衣,点点头道:“不错,想必红衣姑娘和姐妹们也经常接到类似的任务。”她顿了顿,继续道:“贪心是商人的美德。不只是妙空,我猜其他那两位同样在杭州有据点,只是我还没发现罢了。”
柳长亭叹道:“他们可真是财神的好朋友。”
红衣本一直沉默不语,这时突然问道:“你要怎么帮我救人?”
钱先生道:“我虽然力量不及财神,却还是有一些很能干的随从。很快他们就会告诉我无常最后去了哪里。”
红衣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一个商人想要帮你的忙,你就一定要知道他想要什么。因为他们从不做亏本的事情。所以他们想得到的,一定比付出的要多得多。
钱先生当然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
钱先生嫣然道:“都说如梦阁五位姑娘不仅样貌美,而且冰雪聪明,果然如此,连我都开始喜欢你了。”她顿了顿,收起笑容道:“我要你。”
红衣皱眉道:“我?”
钱先生道:“不错。之后如梦阁和财神府的事,你都要向我汇报。”
红衣咬紧了嘴唇。
钱先生继续道:“若是不答应也可以,只是之后怕是再没有如梦阁了,姑娘为谁效力又有什么关系。”
红衣低下了头。她当然很痛苦,眼前两条路对她来说都意味着背叛。
沉默良久,她终于抬起头,平静道:“我答应你。”
钱先生笑笑道:“如此甚好。”
柳长亭看着红衣,皱眉道:“失去自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实在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若不愿意,我们还可以自己想办法。”
红衣摇了摇头道:“我若不答应,不仅很难找到她们,而且面对的敌人便不只是无常了。”
钱先生笑道:“红衣姑娘果然聪慧过人,思虑长远。”她又对柳长亭说道:“失去自由并不见得就是一件痛苦的事,还要看他用自由换了什么。这世上有很多人,岂非都愿意用自由换名利,换安定,换希望甚至换仇恨。若红衣姑娘觉得不值,又怎么会答应我?”
柳长亭无意反驳,正想安慰红衣,门外突然走进一个家奴,低着头为钱先生呈上一封书信。
钱先生读信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阅毕,又做了个旁人很难觉察到的示意,信便在家奴手中化为齑粉。
钱先生笑道:“家仆正好已经探得了那几个无常的下落,柳公子和红衣姑娘若是着急可以马上出发。”她不等回应,对着那位家奴说道:“你带二位过去。”
一架普通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路之上。绕过西湖之后才稍微加快了点速度,一直往西,最后停在一片烟树之中。
钱先生的家奴指明方位后便告辞离去,只剩柳长亭与红衣二人向九溪深处走去。
柳长亭轻声道:“一会儿无论碰到什么情况,我们都要保持冷静,不能大意。”
红衣点点头道:“我知道。”
柳长亭看了看红衣,道:“最好还是我先去查探一下。”
红衣反问道:“你有把握不被抓住?”
柳长亭没有说话。他当然没有把握。
面对一个曾经如此可怖的组织,就算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侠客也没有把握。
因此红衣继续说道:“两个人至少还能相互照应。”
柳长亭没有拒绝,两个人的胜算当然更大一些。
以前听过太多江湖上成名侠客的故事,无不是风流倜傥,谈笑退敌。或是英雄救美,或是拔刀相助,纵然艰险,最终都是逢凶化吉。可这江湖莽莽,留下侠名的又有几个?路边白骨,几人知晓。自己想保护他人,孤身涉险,到底是对是错?
没有答案。
他看了看红衣,她虽为女子,杀伐果断绝不输男子,甚至自己也自叹不如。想来,自己这一次遇见的女子俱是独特之人,红衣,妙空师太,还有逃婚离家的段心心。
他又想到了段心心。她是否还在财神府?他离开之后还有没有其他不怀好意的人出没?她能否保护好自己?
想到这里,似乎无常的阴影更浓。
他没想到自己实在太担心她。
沉思间,前方道路尽头树林之中隐隐露出一段飞檐,似是一座庄院。
两人双双噤声,两三个起落之后,便离庄院不到五尺。
庄院四周杂草丛生,一棵柳树的树枝正轻轻飘动。
门环上没有灰尘。
两人观察了一阵,没有听到其他异动,便互相打了个手势,只一跃,便已伏在墙头。
墙内花圃已败,只有几朵野花悄然而开,院子中央一条小路直直通向正堂。
没有无常,没有如梦阁的女人。实在是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是钱先生的情报有误?又或者是故意骗他们来此?
没有结论,于是柳长亭便从墙头飘了下去,慢慢向正堂走去。
可刚走两步,他便停下。
一个戴着无常面具的人,正端坐在正堂之上!
他的双眼正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人,好像正在想着要勾走谁的魂魄。
獠牙漆黑发亮。
红衣面色凝重,却还是开口道:“我的姐妹们呢?”
杂草随风晃动,发出沙沙声响。
没有人答话。
柳长亭已觉得不对劲,于是继续往前走去,站在那鬼面人面前。
鬼面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不仅没有反应,更是连一点活人的气息也没有。
柳长亭抬起手,慢慢摘下无常面具。可刚看清这人的脸时,他的脸色就变了。
这人竟然是雷震。
他眼睛外突,充满悲愤与恐怖。脖子已被武器洞穿,留下一条不到两分长的血痕。
血已凝固。
雷震身为金刀堂堂主,武功自然不弱。但从尸体上看显然是被一击毙命。难道无常真的有通天之能?
红衣看着尸体,语带颤抖道:“他是…雷震?”
柳长亭点头道:“没错。你认得他?”
红衣道:“见过几次。是谁杀了他,无常?”
柳长亭摇头道:“不知道,但从这个面具来看很有可能。”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道:“我马上去财神府查看一下,你回如梦阁,莫要在此停留。”
不等红衣答话,便拿上面具,向门外走去。
可还没走两步,小院的门已被破开。
一队财神府家丁装束的人迅速进入小院,将正堂围了起来。之后,财神、任重与妙空师太竟然都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柳长亭与他手上的面具,俱是一惊。再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雷震时,更是惊讶至极。
可马上,他们便由惊转怒了。
每个人都看着柳长亭,就好像看着一头食人的恶狼。
柳长亭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别人会怎么想。
如果他在对面,当然也会怀疑自己是杀人凶手。
唉,为何自己偏偏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