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美国文学,海明威这一作家总是被我第一个想起,其塑造的一系列硬汉形象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可其他作家的著作少有涉及,《喧哗与骚动》在不少地方见过,这是一部意识流的经典小说,作者福克纳的名字也多次为老师提起,等到读到勒斯特驾着“小王后”,班吉明拿着歪斜的花,坐在马车上时,联系起标题,不禁想要感叹,康普生一家的喧哗与骚动,由时间演绎,又由时间抹消了痕迹,显示出了某种无意义之感,令人怅然。
福克纳采用意识流手法,以人物的意识流动来进行情节的叙述,在第一篇章的班吉明视角,与第二篇章的昆丁视角,表现得尤为突出。
因为人物处于一个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其意识并不稳定,并且容易产生种种幻想,而昆丁与班吉明两人的身份,正适合于使用这种手法,昆丁在哈佛上学一年,当时他已准备自杀,精神上处于一种极度兴奋之中,但福克纳在写作时,让昆丁表现得十分冷静,如,“我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水使我的手指又有些刺痛,因此我重新涂了些碘酒。我穿上那套新西服,把表放进衣袋,把另外那套西服、袖钮等什物以及剃刀、牙刷等放进我的手提包。” 这段叙述清晰简明,对一个准备自杀的人来说,昆丁显得格外镇静。逻辑意味着拒斥情感,容易显得冰冷,而这段叙述中,昆丁所显露出的是冷漠,或者说是无欲而近乎麻木的状态了,但正是因为极度兴奋,才会去表现出近乎苛求性的冷静来,以便克制。
在昆丁视角故事将结束时,他谈到了自己对于死亡的渴望,对于死的爱,就同他想要克制着对爱人的热情相似。人物内心的疯狂与文本表现的理智之间存在一种极大的张力,因而在阅读的过程中,非常容易紧绷着神经,生怕不知什么时候,视线跳到下一个字时,昆丁这个人就要跳下河离开我们了。
比较起之前伍尔夫的《墙上的斑点》,福克纳写意识的跳跃,其实有多重作用,其表现的东西更为复杂。
首先,意识的转移是连接了包括视觉、嗅觉、听觉等众多感官印象所调动的,比如花草树木的香气,某人以前说过的话,燃烧着的炉火光,相似的场景……涉及到的人物或者事物,皆是特殊的,昆丁化的树的味道,班吉明化的树枝的香味,都是带有他们主观情感的联系点。
其次,意识的跳动是为帮助读者进入这一个世界,进入杰佛生小镇,走到康普生小屋去看看。福克纳采用三个人的视角来讲述几十年发生的故事,那么具体情节的透露,则必须由代表者在意识中不断回顾,联想,并对之前的自己,亲人的评价。因此,读者读到的,所收获到的不只是零零碎碎的故事碎块,而是他们与凯蒂,与迪尔西,与勒斯特,与康普生太太的关系如何,一个人物关系网由此构建出来。从这里,也可以见出福克纳的高明。
最后,是对于意识本身的描写的精彩,特别在昆丁的篇章中,他从哈佛乘车来到一个小镇,经过了河流、深林,而这一切在昆丁的眼中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他看鸟的飞翔,是“一只系在一根无形的线上的海鸥在空中给拖了过去”;看河中倒影,是“于是我就会低下头去看到我那副淙淙作响的骨骼,深深的河水像风儿一样吹拂着,像是一层用风构成的屋顶,很久以后人们甚至都无法在荒凉、圣洁的沙地上把骨头分辨出来了”。撇开恰好体现人物精神状态外,就单从艺术的观点看,也在“陌生化”这一方面做得优秀。
《喧哗与骚动》在最初读得艰难,但我想,在痛苦的阅读中学习大师如何娴熟运用意识流去写一个充满喧哗的家庭的骚动,了解作者如何由此反映出某个时代的夕阳般的命运,以接近福克纳构建的一个小说世界体系,是一种值得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