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山里。
咱们这座山,叫南山。山前有一条河,不宽,但很急。河那岸的,叫北岭。
我们这儿很穷,大家都是农民,没钱的,所以也没人想着要搭座桥去北岭,北岭也是这样。
我家在半山腰,房子正对着北岭,一出门,走没一点路就看见北岭了。那儿有一块大石头,平平的,我喜欢早上干活前去那儿吹风。
我还会吹首曲儿,家里小舅子去外面混过,会点,我听着欢喜,便学来了。我吹的是笛,也不晓得是什么笛,小舅子做的,就是房后的竹林里的竹子砍一段做的。
我每天早上都到石头上坐会儿,吹个笛。悠扬的笛声沿着山间的晨雾,悠悠地穿到北岭去,山间很静,感觉就我一个人——不,还有脚底下那条河,一直翻涌着。
日子很安逸,很清闲,很幸福。直到有一天……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还是到石头上吹笛,自我沉醉于其中,好像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一直到,一阵悠扬的笛音从对面传来。我一下愣了,笛声戛然而止。而对面的笛声从容不迫地接上了我的曲儿,一点也不突兀,好像本来就该这样吹。
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回应我。我一下撑着手站起来。
“嘿,北岭的,在吗?嘿——”
我脑子一热就对着北岭那边大声嚷嚷,可是没人回应,笛声也停了。一阵大风吹来,两座山的叶子“咔咔啦啦”的乱响。
“你这孩子,一大早的,对着空气瞎嚷嚷什么,发的什么疯。去,把猪喂了。”
我娘这么一说,我也才反应过来,这么听着确实挺怪的,一孩子对着大山在哪儿瞎喊,又没人回他,准觉得谁家疯的给放出来了。
我不吭声,默默地去喂了猪,脑子里全是那段美妙的笛音。上课的时候还被发现走了神儿,结果一顿训斥。我郁闷得很,倒不是因为被骂了,而是想:北岭那人咋不理我呢?
我一整天都心事重重,我爹还以为我病了,让我做完功课便把我早早赶上了床,还说:要是明天给病得起不来,上不了学,干不了活儿,准要给我一顿揍。我也不理我爹,蒙上被子就睡,但根本睡不着。
那人为啥不理我呢?——我翻来覆去,心烦得像一团乱麻。
难不成,是个姑娘?——我一下清醒了,狠狠敲了一下自个儿脑袋——对呀,咋才想出来,一姑娘家,听到我那样喊,会理我才怪呢!
好好回想一下,那笛声悠扬,温柔,就像山涧里清泉敲打石头一样清脆,一定是个姑娘家吹的。
想到这儿,我心里就喜滋滋的。没想到这荒僻的大山里还有姑娘会吹笛,还应和我。真想认识认识她呀!
不过这美梦很快就被我自己一巴掌给拍醒了。
且不说南山和北岭之间没有桥,若是想去北岭便要兜个大圈子,跨一个县城,车费也是贵的很。当年小舅子偷光了家里的钱,偷偷地想去北岭,结果车费不够,留在了县城上,气的爷爷他老人家差点就一口气上不来,去了。结果小舅子在城上混了8年才攒足了车费,灰头土脸的跑回家来,中间只往家里寄过3封信。爷爷气归气,但是还是原谅了他。
在咱们这大山里,吃饱饭都是个问题,谁有那闲钱坐车跑去北岭啊?
可是,我很想见见她。
我半夜里爬起来,到石头边吹风,夜里很冷,湿气也大。
“你个小兔崽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这儿干嘛呢?”
背后突然冒出个声音,吓得我一激灵。回头一看,原来是小舅子。他拿着自己的烟斗,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看着他,不说话。
“咋滴?年纪轻轻的,有心事啊?”
“舅,我想去北岭。”
我舅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吸了口烟,也不吭声。许久后,他才问道。
“孩子,你去北岭要干啥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我大早上在石头上听见一阵对面传来的笛音,然后就想去见见吹笛的人。我连人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知道,能见到个啥呢?
我没有回答我舅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舅,你当年不也想去北岭吗?只是车费的钱不够,坐到一半,便被司机赶了下来而已,所以才留在了县城上。那,你又为啥想去北岭呢?”
我好像问到了什么,小舅子许久不吭声。我刚以为他不想理我,然后要换个问题时,他说话了。
“其实也没啥,那个时候年轻,就想去外面看看。就觉得,我不能总待在这大山里。”
“那你为啥会吹笛呀?”
“这事儿啊,说来话长,你确定要听?”
我狠狠地点头。小舅子吹笛这事儿,他从来没跟谁说过,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县城八年,为啥学了个吹笛。
“行,今儿个,就说说吧!
我到城里时,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差一点就饿死在街头。这个时候,有个姑娘给了我一个馒头。
后来我知道,她是城里一大户人家的养女。那对夫妇没有孩子,看见她长得怪漂亮的又流浪在街头便捡回家养了。
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她给我找了份工作,找了个住处,还给了我一些钱。她经常来看我,后来她就教我吹笛。
我很喜欢她,但是我不敢说。一年以后,她就嫁给了一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生了一个女儿。
她本该幸福的生活,但是好景不长。
她的娘家说犯了罪,官府要把人全都抓去。她知道娘家回不去了,夫家也肯定不会留下她。于是她带着她的女儿连夜逃走了。
她在走之前,和我道了别。她把她那支笛子留给了我,还给了一笔钱,让我回南山去。我本来想随着她去,但她不答应。
她说:人各有命,你这样追随着我,到头来苦的只是你自己。我若是希望你跟我一起,我便会去南山,而不是去北岭。
之后她就走了,去了北岭。而我,就回了南山。
我回来时,其实并不是身无分文。我把剩下的那些钱一直留着。我欠她的太多了。我想还给她。
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木音
所以呀,有时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一个南山,一个北岭,明明只是隔了一条不宽不窄的河,中间的却是一辈子的错过。”
我听得有些傻了,我终于知道,小舅子为何一生未娶,原来是心中已有所爱之人。
我回到屋里,更是睡不着了。想着小舅子的故事,想着北岭的那个姑娘。
一条河而已,中间隔的真的是一辈子吗?
“孩子,你要去到北岭,得先走出南山。”这是进屋前,小舅子说的话。
思来想去一晚上,第二天,我到山边吹笛,那个姑娘果然回应我了,我开心得想跳起来,我唤那个姑娘叫“小北”。
于是那一年,我和小北都在清晨时以笛音交谈。清晨的山间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和谐的调子融合在雾中,一个从南山,一个从北岭。我愈来愈确定,对面的是个姑娘,我的笛音是深沉的,而她的笛音是像百灵鸟一样的清脆美妙。
我去北岭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有一天,我的脑袋里冒出的一个奇怪的念头——搭桥。
如果有一座桥,就再也没有这些烦恼了不是吗?
搭桥要什么——要钱。怎么赚很多钱——去外面打拼,要有一身能赚钱的本领。
我好像突然懂了小舅子说的:“你要去到北岭,得先走出南山”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在那一年,我跟家里说出我的决定:去城里读书。我们山里的学校有规定,每届可以让一个最优秀的孩子去城里读书,政府会给一点补助。我的成绩也算拔尖儿,想到家里也不是那么困难,所以跟家里提出了这个想法。
大家都沉默了。确实,并不是每年都有人去城里读书的,大多数人家里都不是那么富裕,根本没有钱支持孩子去读书,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孩子,你为啥想去城里读书?”父亲打破了沉默。
“我想走出去。”
“为啥想走出去?”
“出去赚钱,回来搭桥。”
父亲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猛的一抬头,然后又耷拉下去。
“会回来是吗?”
“是。”
“行,行,去吧,爹支持。”
有点不可思议,一项刻板的父亲竟然答应了,而且没有人反驳。
“真的…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孩子,这是好事,你愿意走出去,还愿意走回来,这就够了。桥搭不搭都好,只要你有这样的念头就是好的。”
“对,小子,小舅也支持!”
“二弟,我支持你……”
“小余,我也是……”
“我也是……”
……
就这样,胸怀大志的我,在家人的支持下,第一次,走出了南山,那年,我13岁。
临走前,我最后一次到石头上吹笛,她也回应我了。
“嘿 !北岭的,我要走了,去城里了,再见!”我狠狠地向北岭那边挥手,希望她能看见。一年多的相伴,希望回来时还能见到吧!
我就这样走了出去,开始实现我的梦想。
在城里上学的日子很苦。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只能放下一张小桌子和一张房主留下来的破破烂烂的小床,没有椅子 床就是我的椅子。
我每天都尽量不吃得很贵,有时候忙的时候就不吃,能在学校待到8点就绝不7点回家,因为这样可以节省电费。我每天就点灯半小时,其他时间就点蜡烛,蜡烛烧完了就把蜡留下,找一根麻绳在做成一根新的。
好几次过年也没回家,路费实在太贵,有时省吃俭用,还去打工的钱都没办法攒个来回,我不想家里因为我又多一笔负担。
三年也没换一件新衣服,第一件新衣服是头一次回家过年时娘给的,哥还给了我几件他的衣服,说穿旧了,其实一点也不旧。
就这样,我认真学习,在学校里名列前茅,顺利上了高中。
高中三年是最苦的,因为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打工,家里的担子沉了不少,有段时间过得挺难的,向亲朋好友借了不少钱。
不过我还是一样,刻苦学习。我相信,只要上了大学,一切就好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是南山的第一个大学生,政府给了很大一笔奖励,家里还了债,日子好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我走出南山已经整整20年了。现在,我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女儿,一家人过得很美满。
就在今年,政府说要给南山和北岭搭桥了,我跟政府解释了以后,承包了这个工程。现在,国家在搞脱贫攻坚,什么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说,要把南山和北岭搞成生态旅游景点。
我也想:是时候,该回来了。
把一切打理好,把董事长的位子转交给合伙人,自己变成一个大股东。也不会一直这样,总有一天还是得回到城里,但是,能待多久就待多久吧!带上妻子和女儿,我回了南山。
桥建好了,旅游景区也在筹备。那座桥叫“南桥北道”,名字是我起的。到了秋天,那座桥就会变得很美,一遍落满南山的金叶,一边落满北岭的红叶。湍急的河,看起来,也不那么可怖了。
我没有再到石头边吹笛,虽然我一开始就是想搭桥去见她,但是,现在又不大敢了——可能人家都把我忘了吧,二十年前的事,谁会一直记得。
我的女儿也很喜欢吹笛,我的女儿,叫小北。
“嗯?哪里来的笛声?”睡梦中的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两个笛声在合奏,一个深沉,一个清脆。
我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看,天刚鱼肚白。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以为是不清醒才会听到笛声,可是好久了才反应过来——是真的。
谁?是她吗?不对,怎么有两个笛声?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了拖鞋就往外面跑。
我看见小北站在那块石头上,手里拿着那支翠绿的长笛,正在吹奏我教给她的那支曲儿。而北岭传来另一个笛声,一个深沉的笛音,附和着小北清脆的笛音。
是这样吗?我看着小北的背影,好像看见了20年前的那些个清晨,她与我合奏时的样子。她是不是这样矗立在山边,透着晨雾,回应着对面那位素不相识的人呢?
“小北…”我的嘴里呢喃着,眼眶湿润了。那天,我走出去了。我下定了决心,想去见见北岭的小北。
踏上南桥北道,我向前走去。一步步接近那个年少时就渴望去到的北岭。
还不到北岭时,看见桥上有一位少年。眉目清秀却不失英气,靠在桥边,手中转动着一支样式古朴,但做工精细的横笛。
那位少年朝我这里看来,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叔叔,找人?”
他这样突然说话,我愣了一下,胡乱答道:“嗯。”
“找谁呢?北岭的人我熟,你是南山的吧?”
“小兄弟,你认不认识一位会吹笛的姑娘?”
“姑娘?”
我忽然反应过来不大对,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曾经的小姑娘肯定成为一个妇女了,这样跟他解释不大合适。
“哦,是叔叔年少时的故人,二十年前的时候,她在北岭吹笛。”
“北岭除了我,没有人会吹笛。不过您这样说,我好像知道是谁。叔叔,跟我来吧!”
我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不是能带我去见小北,只能跟过去。他领着我往山里走,但是避开了很多大道,都是走进树林的小道中,沿途都是北岭的枫树,还不到季节,所以没有一片火红的景象。曲折地走过一段路后,到了另一段路,这段路不长,不过几十米,但是确是不一样的光景——沿路种满了青竹。
过了这段路,就看见了对面的南山,很奇特地拐了个弯,看见了一栋小房子。是一座两层的小洋楼,看起来刚刚翻新不久,样式很低调古朴,房子后面也是一小片竹林。位置同样很巧妙——一开门,就看见南山。
我站在那里,呆呆地望向对面的南山,心中不知为何,砰砰砰地快速跳动,心中有怯意但是又有期待。
“叔叔,进来吧!”
听见少年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门口呆呆地站了好久,转身进了房子里。
他领我到客厅坐下,自己去沏茶。我没有阻拦他,而是道谢一声然后坐下来。环顾四周,这座房子真是表里如一,内部的装修也很简单,家具的陈设也很单调,但是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房子空荡。
少年端着茶过来了,放到我面前,我颔首道谢,他则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这位小兄弟,还没问你叫什么呢?”忽然想起来,自己都没问过人家名字,总不能一直“小兄弟,小兄弟”的叫吧。
“哦,叔叔,叫我阿南就行,南山的南。叔叔,怎么称呼您?”
“叫余叔吧!”我笑眯眯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让人很亲切,“阿南,这是哪儿,你真的知道叔叔要找的人在哪儿吗?”
“嗯,应该不会错。这里,是我家,您要找的应该就是我母亲。”
“你母亲?”我有点迷糊,有点不确定,“你母亲在吗?”
“不好意思,我父母都去城里打工了,过年才回来。”
“啊,是这样。”听到这里,我心里有点失落,但是又松口气。
“那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就是你母亲呢?”
“我听母亲说过她以前的事儿,所以我觉得你就是我母亲说的那个人。”
“什么事儿?”我有点紧张,即将解开少年时的那个梦的面纱,那个另一座山的故事。
“您听了可别嫌我话多。
我母亲叫竹音,是个大美人。但是小时候过得很苦,因为我奶奶的丈夫遇到困难时就抛弃她,害得我奶奶只能逃到北岭来。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就在北岭住了下来。
我奶奶原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儿,过得可好了呢,要不是他家里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要被抓起来,说不定我现在还是个城里公子哥呢!”
这个故事听到这里我就觉得熟悉得很,但是没有插话,听了下去。
“等下,说偏了哈!继续我母亲的事儿。
我奶奶会吹笛,所以她也教我母亲吹笛。这个东西只有有钱人才会学,所以,我可以肯定,我奶奶和母亲是北岭唯一会吹笛的人。
我母亲说,她以前小,不敢在外面吹笛,怕山里人笑话。直到有一天——
她在早上的时候,听见南山传来悠扬的笛音,她一时技痒,便到门口,也吹起来。”
我听到这里就已经确认了,但是没有急不可耐地问,压下自己的激动,仔细听下去。
“结果,对面的人竟然对着她吆喝,问她在不在,她听声音知道对面是个少年,便没有回应。
后来,她就听见那个少年每日清晨都到山边吹笛,那时四下无人,所以我母亲索性就应和起来。就这样,两人一来一往,过了一年。
一年后,有一天早上,我母亲早早在那儿候着,果然又听见南山传来笛音,便如同往常一般,也吹奏起来。结果,当他们吹完后,我母亲正要回房时,听见对面许久未响起的声音。
那个南山的少年对我母亲喊到:他要去城里了,向着我母亲道别。我母亲一下就傻了,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但是我母亲还是没敢回应他。所以呀,就这样,二十年过去了,她再没有听到山的对面传来笛音。
之后就没有啦,我母亲和我父亲结了婚,然后有了我,然后三年前去到城里打工,就是这样。
整座山只有我母亲和奶奶会吹笛,而我奶奶已经过世了,按照年龄来推算,您就是我母亲口中的‘阿南’了。”
“等等,阿南?那不是……”我听完故事,脑子有点发蒙,感觉很不可思议,但是又不得不信的感觉,这个时候,那孩子突然给我来了一句“阿南”。
“没错,我母亲将南山那位不相识的少年唤作‘阿南’,这也是我名字的由来。”那位少年一脸笑意地望向我。
“是吗?刚好,我唤你母亲叫‘小北’呢!”我这样听来,竟觉得有些感动。二十年了,曾经与我合奏的姑娘已为人妻,还有了一个聪明的儿子。我也终是明白了,那份年少时期望来到北岭的冲动是什么了——那是少年人的情愫啊!
“真的吗?太好了!”
“对了阿南,可以问一下你的奶奶叫什么名字吗?”我突然想起这个故事的前缀,那个莫名的熟悉感。
“哦,我奶奶吗,名字很好听哦,叫木音。”
木音……果然啊!都是缘分呐!
“阿南,你是不是每天清晨也到山边吹笛啊?”
“嗯,有人在南山与我合奏呢,是余叔你吗?”
“不是呢,是个姑娘啊!你想见见她吗?”
“嗯。”少年的面颊在这个时候有些红,低着头。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不问问她叫什么呢?”
“可是这样会不会很突兀,人家是女孩子呢!”
“没有什么的,要是你一直这样想,就永远见不到。以前的一条河,隔的是南山,是北岭,是两方世界,是一辈子。现在有桥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要是不走过去,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呢?”
“嗯,谢谢余叔,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要想想。”
“知道了就好,走了。”
我走出北岭,已是傍晚,夕阳从天的一边缓缓落下。站在南桥北道上,我看向远方,心里很开朗。
二十年了,我终于来到了北岭,那个我年少时心心念念的北岭,没有见到她,但是,听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和我的青春一样美好的故事。所有意难平和错过,都不算什么了,一切,就要过去了……
……
三个月后,到了秋天,这是南山和北岭最美的季节,我忽然想起来,我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呢!
中间一条不宽不窄的河,一水的泊岸落满了红叶,而另一岸,则是饱满的金色渲染了整座山。有一座不高不矮的桥,半边是火红 半边是灿金,默默地将两座山连在一起。
小北还是像以前一样,在清晨和北岭的阿南合奏。知道了所有以后,这笛音听来,是那样令人幸福,我总是默默看着小北的背影,嘴角就会不经意地扬起。
一天早上,听见一个声音。
“南山的,我们见一面好吗,我想认识你。”
那是阿南的声音,果然还是不想让自己后悔呀!我看着女儿傻傻地站在那边,就像北岭的小北以前听到我的吆喝一样。
“怎么了孩子,不回答吗?”我走到小北的身后,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
“爸,我,真的要去吗?”看着女儿脸上欣喜但是又害羞的神情,我不禁微笑。
“你想去吗?”
“嗯。”小北低下头,小声的回答。
“那就去吧!不然会后悔的。”
“嗯。”小北转身就要往北岭去,我一把把她拉回来。
“傻孩子,你得先回复人家呀!不然人家怎么知道你要去。”
“知道了。”
我看着小北也愿意迈出这一步,打心眼里高兴。因为毕竟曾经的我们,都没有为了爱而奋勇向前,是二十年前,也是二十八年前。
“北岭的,桥—上—见。爹,我去了。”
“去吧!”
小北朝着山下跑去,我没有跟,毕竟,再期待,那也是他们的事儿。太阳越升越高,山间的晨雾渐渐稀薄,我望见北岭的山间,一山千叶红中,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穿梭着,往山下跑去。
……
南桥北道。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脸颊上的绯红不知到底是为何。两人手上都握着一根笛子,男孩的木笛古朴,女孩的竹笛精致,两人向着对方缓缓走去。
一步、两步,步伐不经意间加快。桥上半边是红叶,半边是金叶,两人相遇在两色相融之处。
那位少年眉目清秀而不失英气,那位姑娘羞花闭月却不失大气,目光交接一瞬,便又错开。
“那个……”两人异口同声。
“哈哈……”女孩一下子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煞是好看。男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好,我叫小北,北岭的北。”女孩向男孩伸出手。
男孩愣了一下,赶忙把手递过去,轻轻地握住。
“你好,我叫阿南,南山的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