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海东县委新书记徐国华正在办公室找人谈话。
这天找的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邓长青。邓长青在宣传部干了十多年,人称“老常委”。他和徐国华早就熟悉,因为徐国华在市里任的就是宣传部副部长。工作上两人多有沟通联系,随着交往的密切,两人私交也不错。
“邓部长,有人在向上级媒体反映海东县的农民负担问题,你了解情况吗?”徐国华首先发问。
邓长青一愣:“是吗?我倒没听说。”
徐国华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我也是刚刚知道。上午的时候,有家上级媒体打电话给三甲镇核实情况,说是接到读者来信,反映农民负担过重。三甲镇党委经过核查,发现是一个村支书接受了海东日报记者的采访,谈到了农民负担问题。”
邓长青大吃一惊:“不会吧?我们自家的记者这么不懂规矩吗?家丑怎么能外扬呢?我回去马上查。”
“好像还是报社的总编。”
“老徐?不会吧?”
一离开书记办公室,邓长青马上打电话给徐总编:“你是不是写了篇农民负担的稿子?”徐总编嗯了一声,承认了。邓长青气不打一处来:“捅篓子了你,赶紧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徐总编慌忙放下手中的大样,赶往宣传部。一到部长办公室,就看到邓长青铁青着脸在屋里走来走去,徐总不禁也有点慌神。
邓长青瞥了他一眼:“徐总啊,你这是啥意思呢?有情况可以按正常途径反映嘛,捅到上面去干什么呢?”
徐总慌忙解释:“我也只是写了一个村的事情,不代表海东的整体情况。”
“说是这样说,但如果真发出来,对海东造成的负面影响是难以估量的。”邓长青表情异常严肃,“再说,徐书记刚刚来海东,上级媒体就来这么一着,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徐总编不敢再辩解了,任由部长数落。
最后,邓长青问他:“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多少也没用,该怎么救场呢?”
徐总编赶忙说:“我准备到上级媒体去下,做些解释工作,把稿子撤回来。”
“好!立刻行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徐总编回到报社办公室时,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他全然不顾,立即打电话把张学东叫了过去。
“事情闹得有点大,徐书记很生气,邓部长也很着急。你首先要做好保密工作,那天去三甲采访的事,在单位里只字不提。”徐总编紧皱眉头,“撤稿的事,我来想办法,先打个电话看行不行,如果不行的话,我要亲自跑一趟省城。”
张学东频频点头。最后,徐总编尴尬地笑了笑:“这种事媒体经常会遇到的,也没啥大惊小怪的。”
张学东回到编辑部,心里嘀咕,我说农民负担问题敏感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吃了瘪了,可别把我一起去的也说出来。
到了下班时分,徐总编又打来电话,说问题解决了,上级媒体答应不发了,话语中透着轻松的味道。张学东也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公安的同学顾建军打来电话,说是正好经过报社楼下,想上来聊几句。
张学东把顾建军迎进会议室。顾建军从包里掏出几张稿纸:“我写了一个案件分析,你看看能不能发在社会新闻里?”
“怎么着,准备做通讯员了?”
“不是不是,局里马上要进行中层干部竞争上岗,有个硬性要求,就是要在媒体发表过文章,题材不限,字数也不限。”
张学东把稿件扫了几眼:“重新梳理一下,发个社会新闻没问题的。”
张学东倒了杯水给顾建军,给他点上一支烟,两人就在会议室里摆起了龙门阵,从国家大事,一直聊到家长里短,兴致越来越高。
“你认识李伟吗?”顾建军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认识啊,石总镇马到村的支书,我采访过他。怎么了?”
“他后来做了石总镇政法委书记,最近被抓了。”
“不会吧?他挺实在的。”张学东吃了一惊,“我还曾经为他写过一篇长篇通讯,发在海东日报的头版头条,后来南港日报也采用了。”
“你眼光不行啊,你树的典型是个贪腐分子。”顾建军酸了他一句。
“这可怪不了我,当时组织部长还表扬过他。”张学东有点难为情,极力为自己辩解,“当时我在记者部,去采访全县组织工作会议,组织部长在大会上表扬了李伟,说是年纪轻轻,到村里不到三年,就让一个组织涣散、经济落后的后进村,焕发了活力,面貌焕然一新。我就到村里去采访,写了一篇报道,题目就叫《面貌一新马到村》。哪想到他现在出了问题?”
“说你眼光不行,你还不承认!你不写那篇报道,他不一定升这么快,也不一定出事。”
“这种事多了去了,怪得了谁?”张学东慢条斯理地说,“有一年开团代会,当时的县委书记到会作报告,报告中提到了一个村的团支书,进行了表扬。我们的记者就去那个村采访,然后写出了报道。结果见报以后,镇党委书记专门打电话给我们总编,说是那个家伙作风散漫、消极怠工,文章里提到的事迹都是其他人的,按到他头上了。你说县委书记在报告中表扬的人物,还和现实有这么大距离,能怪哪个呢?”
张学东意犹未尽:“再比如说,电信局前几年出了一个事故,有个线路员爬杆子时不小心摔死了。这不明显是事故吗?后来电信局找到我们报社,硬是写了系列报道,把他塑造成了典型模范。哪知道今年上半年出了个类似的事故,又摔死一个人,家属到局里闹,要求比照以前的做法树为典型,被一口回绝了。”
聊着聊着两人就聊到另一个同学身上,徐国华。说是徐国华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机会一起聚下。
“他没有打电话给我们,我们主动去找他,好像有求官求财的意思。”顾建军猛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那怎么办呢?有这么好的资源在那里,我们不靠上去不是太没出息了吗?”张学东接上话头,“你平时和他联系多吗?”
“也不多啊。”顾建军双手一摊,“我问过了,志坚、建东他们和徐国华也没多少联系。”
“就是啊,当时他在宣传部,听说还是被前任市委书记贬过去的,从市委办副主任到宣传部副部长,明显就是投闲置散,哪想得到他能来海东当一把手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搭上新书记的。”
“你和他在上学期间不是挺热乎的吗?两人还曾一起骑车去扬州,多了不起的壮举。”
“都过去二十年了。”
“听说你们还是情敌吧?”顾建军不怀好意地望向张学东。
张学东脸一红:“瞎说、瞎说!李冬梅中考就考了师范,后来他们就没联系过。”
“好吧,开个玩笑!”顾建军站起身来告辞,“你再想想办法,你是无冕之王,找他最合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