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以鲜食啜饮一口夕阳,时光才不觉浪掷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逛超市是一大爱好。当时最大的感受就是超市里好吃的肉易得,喜欢的蔬菜难寻。美国人还是挺懒的,蔬菜不是直接给洗好搭配好切成沙拉包装,就是一些味道诡异的完全不想尝试的调味品种。迷迭香鼠尾草罗勒叶,每当那时,我便很怀念家乡的各种野菜。

首先是山苜楂,本来不喜欢各种包子饺子,后来一夜之间口味突变,莫名开始喜欢,山苜楂看似寻常,但配上韭菜和肉丁包成包子,简直惊艳。野菜的软糯滑顺,被韭菜的浓烈香气中和,居然迸发出很熨帖的味道。妈妈说“山苜楂只有配韭菜味道才正”,后来更换着配小白菜和茼蒿后,才发现此言不虚。

还有骆驼毛,配肉丁包成小包子,咬一口汁水淋漓鲜到骨子里,这才是我心目中灌汤包的样子哇。

开春了,吃个香椿炒鸡蛋也是美哉至极。古人有云“庭椿摘初黄,畦韭剪柔绿”,把摘香椿的过程说得如此怡然自得,好生羡慕。这种鲜食,好像随便一吃就能长成自己的血肉。

还有槐树花,潘富俊教授说:“初春新叶初成,采嫩芽,煮后过油盐调食,是古代的家常菜。”古人相信多吃槐叶有“明目益气,乌发固齿催生”的效果。据说槐叶磨成粉和面制饼,也是古代名食。我没有那么吃过,但印象很深的是家里人总用槐树花包包子,一口清香配着鲜味儿,特别适合食欲不好的时候提神唤醒味蕾。

姥爷是家里的种菜高手,开辟的小园子一年四季瓜果飘香,乐此不疲。想吃什么到园子里扫一圈儿,什么都有了,这种自给自足的感觉古朴又满足。他种的南瓜个儿大又甜,至今难忘。

也总听奶奶说苦菜苦菜,清热败火,后来才知道,其实叫苦菜的野菜有很多。可以凉拌可以包包子,就北方而言,国内的节气里好像哪一个都可以借机吃一顿包子饺子。

蕨菜也是好菜,洗净,开水煮完沥干,再凉拌,清凉爽口。还有一种叫麻汁菜,也很鲜嫩,用酱油和醋调味凉拌的,吃起来像在吃肉一样,也是佐酒佳品。凉拌小野菜和油炸花生米,是我印象中家里男人们的必备下酒菜。

我还忘不了名气更大的荠菜,记得以前课本里有篇文章叫《挖荠菜》,作者是张洁,还记得她有句“把它下在玉米糊糊里,再放上点盐花,真是无上的美味啊!”当时很不理解,觉得玉米糊糊和盐调味下的荠菜,已经失却了它本身的鲜嫩,还是洗净炒鸡蛋或者包荠菜肉包子更好吃。

我在海边长大,自然三天两头吃海鲜,在家时不觉得,可离家远了,看到别的地方做的海鲜都调味浓重,觉得很不能接受。在我印象里,鱼虾明明蒸蒸就可以吃,螃蟹清蒸不用蘸醋都鲜美至极,牡蛎一大盘一大盘的上然后大家边吃边剥才过瘾,后来带马克西回家,他看到这阵势很是吃惊,我说我们做菜其实很简单的,他想了想,许久才说:“那是因为你们食材新鲜,不用加工就可以是人间美味。内陆人吃的海鲜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可是加工会掩盖海鲜本身的味道呢。”我说。

“话虽这么说,可是有些人就是喜欢加工后的味道,比如麻辣香锅、烤鱼、香辣蟹。”

想想也是,记得喜欢的一个美食家曾写过一句:青梅是时间的证物。听后哑然,不知所措。可不是嘛,盐渍,酒渍,青梅酱,紫苏青梅饼——哪样不是需要时间的配合才能完成。单拿紫苏青梅饼来讲,需要把青梅核打碎后与梅肉共同发酵,此般复合又天然的酸,单纯靠梅肉根本完成不了。可这些看似繁复的事情,却让每个细节都获得了意义。或者说,酿造的意义是让时间变甜。这样看来,加工的过程也是个精雕细琢倾注感情的过程,前提是必须用心。

与大城市的孩子不同,这里的孩子在海边长大,打小赶海摸鱼拾蟹,趣味横生,像一部及其鲜活的电影。

日本著名美食家北大路鲁山人在料理笔记里写到,“一般来说,自身没味儿、滑溜溜的、软软的东西好吃的多,比如魔芋、豆腐。”真的如此,我就很喜欢豆腐,鲫鱼豆腐汤、在广东第一次吃到的酿豆腐,豆腐上点缀着酱肉,恰到好处,真是吃起来很动人。

鲁山人还说:“任何一种食材都有它独自的味道,都有别的食材不可替代的原味。”味道不能只用舌尖尝啊,真正的料理之心也应该是带着温度与情意的,有效利用食材本身的味道,并且发挥到最大化。其实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每个人都有别人无法取代的特质。

以前妈妈总带我去离家不远的一家韩餐店,那里烤肉正宗,服务到位,最惊艳的是每次吃完可以喝到店里自己做的松子茶,晶莹剔透,透亮淋漓,从冰箱拿出来带着凉气一饮而尽别提有多解腻了。后来,那家店几经更换厨师和老板,味道大不如前,松子茶的传统也没有了,最后一根稻草没了,我们便彻底放弃了这家店。饶是多少植入骨血的亲密,经过一个很在意的原因,都可以变成两两相忘的冷漠,所以,如果对一家店有始终如一的爱,真的很难得。

那天去公园,看到很小的花,上面写着藿香,拿手机一查,真的是“藿香正气水”里的藿香,我像邂逅明星一样的拍了留念,从不知这有名的入药花还可以公园观赏到,而且居然这么美。

后来听同事姐姐介绍,得知一款手机应用,可以自动识别你拍的花花草草,生活从此平添了很多乐趣,马克西每次拍得都可以做桌面,墙角一隅或者孤芳自赏,各有风姿。而实际上,照片后的故事与传说更加精彩。

马克西也是资深美食爱好者,看得做得多了,便会自己摸索出一套小窍门,比如排骨汤里一定要加点莲藕,味道鲜美异常;还有银耳雪梨羹里加一颗话梅会瞬间很安逸,那天他把一片橘子和一片柚子叠在一起递给我说“尝尝,有橙子的味道”,我一吃,好像真的有耶,有趣极了。

日子久了,也不确定自己更喜欢食材生鲜的样子,还是等它们熟了以后享受被端上桌放到我面前等我品尝的过程。可是每天闻着厨房里飘出的做饭香气,会越发觉得,烟火气才是最强大的味道。

就像喜欢那道茉莉花炒蛋,茉莉花苞配上土鸡蛋,色彩清雅配明黄,有种大色块的美感。有段时间,我很痴迷茉莉的香气,把身体乳和香薰都换成茉莉味,不过后来被更喜欢的栀子花香所代替。在美国时最喜欢一个小众牌子Kai,只有一种香气,就是栀子花,淡淡袅袅,一闻就迷上了,后来托闺蜜一次次带,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日本的玉肌004也是很纯的栀子花香,不过洗发水洗完有点毛躁,不敢每次都用,赏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所谓鲜花料理和夏香,就都在这些洁净清爽的花里了,无意争宠却浪漫到极致。

最近读完了蜀中女冠云姑的书,好像老了好几岁,尤其看她冠巾时那句“万般恩爱,一概消除;万般妄想,一概消除”。我还不行,这天地众生太美丽,我还要和这世界,好好地恩爱下去。

还要去看雪落山林,任四时流转,赏风物清嘉,吃八方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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